[资治通鉴365]4.29深源不起苍生何 咄咄怪事空信封

4月29日

深源不起苍生何

咄咄怪事空信封

殷洪乔曾经出任豫章太守。上任的时候，建康不少朋友托他捐带书信到江西去，他没有拒绝，一一收下。待船行到石头城边，殷洪乔掏出那些信件，丢进了大江，信件顿时随波翻卷，无影无踪了。殷洪乔却没事人一般，敲着船舷，笑道：“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当邮递员！”【世说新语：殷洪乔（殷羡，字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

他的儿子殷浩深受父亲清谈家风的影响，平日爱读《老子》、《庄子》和《周易》。长大以后，谈论玄而又玄的空虚道理来，时人推为第一。【334.6浩，羡之子也，与豫章太守褚裒、丹杨丞杜乂，皆以识度清远，善谈《老》、《易》，擅名江东，而浩尤为风流所宗。】

一次有人问他：“做梦是不是也有规矩呀？比如要得官儿做，往往梦见棺材；意外得财，常常梦见大粪，是什么道理？”殷浩笑答：“官本腐臭，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又何怪之有？”他把当官说成腐臭，视钱财如粪土，成为名言。【《晋书·卷七十七·列传第四十七》：或问浩曰：“将莅官而梦棺，将得财而梦粪，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时人以为名言。】

殷浩不愿做官。朝廷多次请他出山，他总不答理。士大夫们很着急，议论说：“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343.2尝相与省之，知浩有确然之志，既返，相谓曰：“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

深源是殷浩的大号，说他不愿做官，就是不为百姓着想。由此可见他在时人心目中的地位。

经过一番又一番劝导，殷浩出来了，后来做到扬州刺吏。身为文人，但却想在军事上有所建树：恢复中原，打到江北去。

恰好此时桓温平定了成汉，声名大振。两强相遇，免不了互相猜嫉。

说起来有意思，殷、桓二人少年时代便是朋友，可如今在权力和荣誉面前，倒不会谦让了。有一天，桓温问殷浩：“你跟我比，到底如何？”殷浩想了一会儿，说：“我们相处很久，互相了解，要说谁更强些嘛，哈，我还是愿作我哩。”这话意思很清楚，我不愿跟你对换身分，因为我比你强。桓温明白，殷浩不会尊重自己；殷浩也知道，桓温不好惹。两雄不相让，对国事很有影响，殷浩的部属王羲之劝他忍让为上，要从大局着眼。殷浩根本听不进去。【《晋书·卷七十七·列传第四十七》：浩少与温齐名，而每心竞。温尝问浩：“君何如我？”浩曰：“我与君周旋久，宁作我也。”温既以雄豪自许，每轻浩，浩不之惮也。至是，温语人曰：“少时吾与浩共骑竹马，我弃去，浩辄取之，故当出我下也。”又谓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

可是，殷浩的志气大，才能却不够。说得很动听，干起来颇差一劲。书生气太重，看人不够透彻。不少他深信不疑的将领，像姚襄、梁安、雷弱儿这般人，在重要时刻都背叛了他。【353.10初，浩阴遣人诱秦梁安、雷弱儿，使杀秦主健，许以关右之任，弱儿伪许之，且请兵应接。】

公元353年，殷浩派姚襄为先锋，进攻洛阳。等到殷浩的大军赶到山桑，姚襄竟回头攻击他，杀死晋军一万多人，辅重粮草也全部损失。【353.10浩以姚襄为前驱。襄引兵北行，度浩将至，诈令部众夜遁，阴伏甲以邀之。浩闻而追襄至山桑。襄纵兵击之，浩大败，弃辎重，走保谯城。襄俘斩万馀，悉收其资仗，使兄益守山桑，襄复加淮南。】

结果殷浩是连年北伐，连年失败。朝中大臣和地方士民无不怨恨。【354.1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殷浩连年北伐，师徒屡败，粮械都尽。】

桓温抓住这个机会，向皇帝上书，指责殷浩的罪过。【354.1征西将军桓温因朝野之怨，上疏数浩之罪，请废之。】

结果殷浩的官爵全被撤掉，成了平头百姓，紧接着被流放到浙江的信安去了。【354.1朝廷不得已，免浩为庶人，徙东阳之信安。】

殷浩被贬官后，心里很痛苦，表面上倒也平静。有时候一个人枯坐着，沉思默想。想着想着，嘴里嘟嘟叹叹，一只手在半空中划字儿。家人仔细观察，才弄明白他划的是“咄咄怪事”四个字。【354.1浩少与温齐名，而心竞不相下，温常轻之。浩既废黜，虽愁怨，不形辞色，常书空作“咄咄怪事”字。】

“咄咄”是叹息声。殷浩的心事，口里没说出来，却流露在手指上了。

没过多久，桓温想到跟殷浩的友谊，觉得事情处理得太过分，便跟部属鄢超谈起：“殷浩的道德和学问都是第一流的，以前当文官，威信很高。叫他打仗，是没用到长处，应该让他再出来做事。”于是写信把这消息告诉殷浩。【354.1久之，温谓掾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为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

殷浩非常兴奋，决定写封回信。他特别慎重，唯恐文字上有漏洞，信装进信封又抽出修改；再装进去，又抽出米，总是不放心。这样抽出装进，反复多次，才封紧送到桓温手里。及至桓温打开来看，却没有什么书信，竟是一个空信封！原来殷浩太激动，最后没有把信装进去。桓温大怒，以为殷浩瞧不起他，不愿回信，故意用个空信封来表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