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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艺术150年·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这是充满着趣闻、翔实而生动的一本从印象派讲述至今的现代艺术故事。
Part.1
1917年4月2日，三人沿着第五大道向南走去，不久，便抵达了目的地：第五大道118号，专门生产卫浴设施的J.L.莫特铁器厂零售部。
几分钟后，马赛尔·杜尚抱着沉甸甸的小便器站在路旁，他想，这东西说不定能掀起一点风浪。
小便器到手，杜尚把它带回自己的工作室，在器具外沿左侧用黑漆署上“R.Mutt 1917”的名，注明了日期。
就这么，他的作品几乎已经大功告成，只剩下一个名字。它选择了“泉”。于是，这件几小时前还随处可见、难以归类的小便器，经杜尚之手就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至少杜尚是这么认为的，他相信自己发明了一种新的雕塑形式，即艺术家可以选择任何已有的、批量生产且不具任何美感的物件，通过解除其实际的功用，通过给它命名，通过改变其通常被观看的角度和背景，使它变成一件事实上的艺术品。
他把这种新的艺术制作形式称为“现成品”：一件原本已经制成的雕塑。
他准备把《泉》送到1917年的独立艺术家展览上展出，这是一群思想自由、观点前瞻的知识分子举办的，旨在反对在他们看来对现代艺术持有保守、沉闷态度的国家设计学院。他们甚至宣称，任何艺术家只要交一美元就可以成为该协会的会员，任何会员只要为每件作品交五美元，就可以携带最多两件作品参加该展览。而杜尚，正是该协会的董事。
杜尚把小便器变成一件现成的雕塑之时，大脑里还有另外的攻击对象。他想质疑学究和批评家们对于什么是艺术品的规定，在他看来，他们自命为审美仲裁人，但根本不合格。
杜尚认为，应该由艺术家决定什么是艺术品，什么不是。他认为，如果一名艺术家说某件东西是艺术品，且对其背景和含义施加了影响，那么它就是一件艺术品。
他意识到，虽然这个观点很容易理解，但它在艺术界或许会引起一场革命。
他辩驳到，那些媒介（如油画布、大理石、木头、石头）直到现在还在支配着艺术家将要或者能够制作什么样的艺术品。媒介是第一位的，只有先具备了媒介，艺术家们才可以通过油画、素描将他的理念呈现出来。
但杜尚想把这个顺序颠倒过来，他认为媒介是第二位的，最重要的应当是艺术家的理念。只有艺术家确定并发展了理念以后，他才可以选择媒介，而这个媒介则应该是最能够成功表达这一理念的。这意味着，如果最佳媒介是小便器，那就得用它。他认为，本质上，艺术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艺术家这么认为。
然而，保守派赢得了这次战斗，但他们却戏剧性地输掉了这场战争。《泉》的展出被认为太具有攻击性，太粗俗，因为它是一个小便器。人们认为，它不适合摆在这个美国清教徒的中产阶级圈子内。
杜尚撤出了委员会，《泉》再也没有露面，或者永远消失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作品到底命运如何，据称，它被一个成员砸碎了，因为他感觉恶心。
但，当时艺术界最受尊敬的从业者之一，经营着一家颇具影响力的现代艺术画廊的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给这一著名物件拍了一张照片。
理念的巨大力量正在于，一旦出现就再也不会消失。斯蒂格利茨的照片意味着，其一，最重要的画廊之一和备受尊敬的人物为其记录，这说明《泉》是一件合法的艺术品，它受到了艺术先锋派的认可；
第二，它形成了影像档案：文献证明了这一物件的存在。无论反对者多少次砸碎杜尚的作品，他均可以再买个新的小便器，根据照片照猫画虎签上R.马特的名字即可。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正是如此：全世界共发现了15件杜尚签字的《泉》的复制品。
人们现在对《泉》的崇敬定会使杜尚愉悦不已。当年他专门选择了这一物件，正是因为它缺乏美的魅力，当初它仅被作者当作一个挑战性的恶作剧，可它却成了20世纪产生的最具影响力的一件艺术品。他所体现的理念对多次重大的艺术运动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包括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抽象表现主义、通俗艺术和观念艺术，在当今现代艺术家中，杜尚无疑是最受尊敬和被提及最多的艺术家。
但，这是艺术吗？根据他的观念，理念胜于媒介，因而哲理拥有了相对于技能的特权，这样是否以武断的意见限制了艺术学院，使得他们对于技巧产生了畏惧？又或者他是个天才，使得艺术摆脱了中世纪煤仓般的黑暗，使其繁荣发展并发动了一场意义深远的知识革命？
无论这场艺术之争的结论是什么，杜尚都重新定义了什么是艺术和艺术可以是什么。不错，艺术仍然包括绘画和雕塑，但它们仅仅是无数表达艺术家思想的媒介中的两项。对他来说，一名艺术家在社会中的作用与哲学家相近，他的作用是展示理念，甚至他能否作画都无关紧要。
杜尚在现代艺术史中脱颖而出，但他并不是这一时代的开启者。这一时代开启于19世纪，当时他甚至还没有出生。那时，这座处处令人兴奋的巴黎空气中弥漫着革命的气味。而这种气味不断被一群冒险的艺术家所吸纳，他们即将推翻艺术权威们陈旧的世界秩序，迎来一个艺术的崭新时代。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盐盐的私藏书影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