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瘗鹤铭》是中国书法史上大名鼎鼎的一块碑刻,非常独特,而且还颇具几分传奇色彩。
《中国汉字美学简史》中的《瘗鹤铭》简介。
铭文讲述的是主人养了一只仙鹤,结果不幸早死,于是就把它埋葬了,心痛之余,就特意写了篇铭文来纪念。
原文如下:
“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耶?奚夺余仙鹤之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巾,藏乎兹山之下,仙家无隐晦之志,我等故立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
相此胎禽,浮丘之真,山阴降迹,华表留声。西竹法理,幸丹岁辰。真唯仿佛,事亦微冥。鸣语化解,仙鹤去莘,左取曹国,右割荆门,后荡洪流,前固重局,余欲无言,尔也何明?宜直示之,惟将进宁,爰集真侣,瘗尔作铭。”
《瘗鹤铭》位于江苏省镇江市焦山的江心岛(镌刻于南朝时期的梁朝时期),是一块摩崖石刻——就是镌刻在悬崖峭壁上的书法作品。
这块摩崖石刻的命运颇为神奇。
唐朝时有雷暴把石刻击中了,部分石头坠落到长江里去了。
到了北宋时期,修建运河时从江中捞石头,竟然打捞出带有文字的石刻。
经过文人辨认,竟然是坠江的《瘗鹤铭》残石!
南宋时期,竟然又从江中打捞出这个摩崖的残石,而且这次竟打捞出了4块。
到了明朝,朱重八当了皇帝后,这五块摩崖又坠到长江里了。
再到清朝康熙年间,镇江知府是个有情怀的文士,派人在江中打捞残石。
运气不错,竟然把五块残石都找到了!
到了乾隆时期,为了防止再度坠江,干脆就把这残石放到焦山的寺庙里头保存了。
新中国成立后,又把这五块残石拼接在一起,嵌到这寺庙墙壁上,这才算安家落户了。
这么一块摩崖,又是残石,为啥要花这么大气力去搜寻和保护呢?
那我们得说说这块摩崖石刻的艺术价值了。
《瘗鹤铭》发现以后,得到历代书家的高度评价。
宋代的黄庭坚说了一句:“大字无过《瘗鹤铭》。”
所以都把此摩崖称为“大字之祖”了。
《瘗鹤铭》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坐标意义。
《东洲草堂金石跋》评价:“自来书律,意合篆分,派兼南北,未有如贞白《瘗鹤铭》者。”
而且,黄庭坚的书法受此摩崖影响巨大,可以说这个《瘗鹤铭》也成就了黄山谷。
《瘗鹤铭》的书写者到底是谁呢?
铭文中署名为“华阳真逸撰,上皇山樵正书” 。
但是,这个“上皇山樵”是谁呢?
有一种说法这是王羲之的楷书。
我们看看这个摩崖的字体,多用圆笔,带有篆隶笔意,结体很宽博,简约而疏淡。
王羲之的书法风格和这个显然不在一个路子上。
大字绝不是小字的简单放大,大字首重是气势。
颜真卿的楷书倒是具有篆籀气息,笔力沉雄,适合写成大字。
明代王世贞点评说:“此铭古拙奇峭,雄伟飞逸,固书家之雄。”
而且,竖排的碑刻基本都是从右往左写,偏偏这个《瘗鹤铭》竟然是从左往右写!
还有人以为是唐代王瓒、顾况所书。
但是宋代学者考证认为:这是陶弘景的作品!
说文解篆课堂上讲“山”部时我讲过陶弘景,他的故事很传奇。而且第一年度的“每日一诗”我们也抄了他那首著名的《诏问“山中何所有”以答》: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愉悦,不堪持赠君。
陶弘景是南梁的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连梁武帝建立政权时起国号“梁”都是他给起的。
但是此人隐居不仕,梁武帝也毫无办法——但是,有大事还是要一匹快马把事情跟他讲。
他也不客气,直接在上面批上自己的意见,所有成就了“山中宰相”的美名。
陶弘景的书法以楷书、行书见长,此铭之气势,现在基本公认非他莫属了。
首句:
— | — — —!—
江表巍然真逸铭
表,《说文解篆》下册第719页。
表,从衣,从毛。穿皮裘时把有毛的一面露在外面,引以为外表。
衣,参见每周解字第1期:
江表,不是长江的外表,而是指江南。首句意思是说:江南巍然耸立着华阳真逸撰写的铭文——《瘗鹤铭》。
次句:
迢迢鲁郡得同声
在千里迢迢之外的鲁郡山东又发现了与此相类似的另一个碑刻——《张猛龙碑》。
声,《说文解篆》中册第590页。
同声是说音调相同,这里借以表达两个碑刻的书法风格、铭文文笔都很相近,可以说是并驾齐驱。
这是把《张猛龙碑》和《瘗鹤铭》一起赞颂了。
《张猛龙碑》是北魏碑刻,属于北朝,而《瘗鹤铭》是南梁,属于南朝,同一时期、南北相对。
三句:
浮天鹤响禽鱼乐
浮天鹤响,是说鹤的鸣叫声已经浮于云天之上了,这句是化用《诗经》里面的那首《鹤鸣》。
课堂上我们讲过,可以顺便复习一下。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
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禽鱼乐——这句是庄子和惠子辩论的那个“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
启功先生这里其实是一语双关!
原来,
《张猛龙碑》里面有“禽鱼自安”“鹤响难留”的文辞。
而《瘗鹤铭》里面残留的碑文里面还有“浮”“天”的字样。
这鹤鸣、禽鱼皆乐的场景是不是有点和谐社会的赶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