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江湖(十三)

小刀高原的那把刀后来落在了方广寒的手上,他一直当宝贝似的珍藏着,时不时拿出来向我炫耀一下。

其实也就是像《侠盗高飞》里周润发用的那种可以甩来甩去的小刀,没什么特别的,比较锋利而已,刀身上还刻有“小刀高原”四个字。可见刀的威力大小不在于刀本身,而在于使用它的人。

我后来听刘力国讲述过那天小刀高原离去前的一幕。

刘力国追出去,大声叫:“高原兄弟!留步!”

小刀高原停下,转回身,叫了声“大哥”。

“真走了?”

“嗯,真走了,大哥!”

“大哥舍不得你!”刘力国叹了一口气,说。

“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听兄弟一句,你这些年也捞了不少了,差不多该收手了。玩了这么多年社会,您比我更清楚,道上的这些社会大哥有几个得善终的?”

“我知道,兄弟!可我有时也身不由己,手下的弟兄们都要靠我吃饭呢!哦,这张存折上有五万块钱,你拿着,可以应应急。大哥的一点心意,你别跟我客气!”

“大哥!……”高原微蹙眉头,眼圈有点红了。

“行了,别娘们儿叽叽的!在外面好好混,混出点名堂来!将来大哥不行了也好去投靠你!”

“大哥!你保重!”

兄弟俩紧紧拥抱了一下,没再过多唠叨,转身刚想走,四姐又出来了。

“高原!等一下!我跟玲玲说句话!”四姐过来拉住玲玲的手,问:“玲玲,姐妹一场,你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四姐!”玲玲叫了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行了行了!别哭!好妹子,四姐没有大力宽绰(指有钱),我这存折上有一万块,你拿去用!别让这些臭男人小看了我们姐妹的情义!”

“四姐!”玲玲一下子扑进四姐怀里,失声大哭。

“好了好了!走吧!妈的,把我也要惹哭了!”四姐推了玲玲一把,把她推进高原怀里:“高原,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你将来要是对不住玲玲,我他妈饶不了你!”

“再见,四姐!再见,大哥!”高原挥了挥手,搂着玲玲的肩膀,大踏步地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高原这一去,又是多年音信全无。有人说他跟玲玲去了南方,在山温水软的江南开了一个小饭店,过上了普通人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也有人说在省城见过他,说他虽然不再混黑道,但凭着旧有的关系和影响,当然还有他的魄力和胆识,居然做起了大老板,而且除了玲玲外,还有一个唱歌的大美女一直跟着他,享尽齐人之福。

事实到底怎么样我们也无从知晓,做为B市黑道上的一个传奇人物,高原始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里先不说高原,我们来说说B市在高原走后的黑道格局:九十年代中期,B市的黑道上风起云涌,出现了很多后起之秀,而当时上映的《古惑仔》更是让很多年轻一辈的少年们刷新了三观,竞相效仿陈浩南、山鸡们的作派,拉帮结派啸聚街头,划分地盘、寻衅滋事,动辄片刀斧头上阵,管你什么老混子、社会大哥,看你不爽就砍你,爱咋咋地。他们从来不跟你讲什么规矩、道义,谁狠谁就是老大。个中有些比较有头脑的,依附上某位成名已久的社会大哥,有钱有势黑白通吃,慢慢把这些散漫的野马套上笼头收为己用,一点点壮大起来,初具黑社会性质。

这其中最成功的人物就要数方广寒了,他有个很响亮的外号:二少。而他的“头马(最能打的马仔)”,就是前文说过的想和高原一较高下的三郎。

我和方广寒结识三郎的过程颇具戏剧性,当时是在一辆公交车上,人很多,我和方广寒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两个小女孩套近乎,我们两个尾随了这两个小女孩几条街,人家上了公交车,我们也跟着挤了上去。

“哪个学校的啊,妹子?”方广寒涎着脸问身边的女孩。

“管得着么!”女孩白了他一眼。

“咋管不着?万一哪天学校里有不三不四的人欺负你,哥可以去帮你啊!”

“我看你就是不三不四的人!你是谁哥?”女孩又瞪了他一眼。

“你哥呀!看你的样子不会超过十七岁吧?哥今年刚好十八。”

“不要脸!”

“不是我咋就不要脸了?我确实十八啊!一朵鲜花啊!”

“呸!”女孩啐了他一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方广寒这边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我想搭讪的那位却一脸寒霜苦大仇深,想插根针进去都难。正感觉无聊呢,忽听车门附近的女售票员大声叫了起来:“没钱坐什么车?你说钱被人偷了,谁信啊?满车上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被偷了?瞅你那样,像个有钱人么?告诉你,今天不买票你就别想下车!”我循着售票员的目光看了看那个被她教训得满脸通红的大男孩,看上去比我大个一两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

“阿姨,我的钱真的被人偷了!你看,衣服口袋都割破了!”大男孩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不管!反正你今天不买票就不行!”女售票员声音尖利地咆哮道。

“操!人家钱被偷了已经够倒霉了!你还不依不饶!不就一张票么?我替他买!”我大声说,然后掏出五块钱丢给售票员,“三张!找钱!”

“不用找了,五张,正好!还有这两位小妹妹的!”方广寒急忙补充道。

“操!你泡妞,我买单!天理何在?”我大叫。

“人间哪有真情在,骗你五块是五块!”方广寒大笑,两个女孩子也忍不住笑了。然而那个大个子男孩没笑,只是向我点了点头,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兄弟!这钱我会还你的!”

“操!一块钱而已!还指望你还我?别逗了!”我转过头去说道。

“真的!我会还你的!我三郎说过的话没有一个字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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