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4

大巴在雨夜

        应该是对疫情期间整天被困在家里的补偿,过去的十几天里,我在泉州下属的几个市县里“探险”——睡大巴。提前一天了解附近的天气预报,哪里下雨,第二天就去哪。南安、永春、德化、安溪、鲤城——除了出现了“晋江狂魔”的晋江,都去了。当初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爸妈死活不同意,但最后还是经不住我的絮絮叨叨。流浪汉因为害怕病毒都躲起来了,但我真的不想躲了。

        有一次我坐私家车从德化去往南安,路过埔边驶进衙内,到处是水暖管件的招商广告和保养极好的城市标语,没有城乡结合部,南安的村庄就像是突然从土壤下蹿出来的一样。晚上我住在娱乐城里的一辆运货卡车里,卡车停靠在一年多没被招租的巨大广告架下,凌晨一点,雨大天黑,我透过车窗向两栋闲置已久的别墅后方望去,荒凉粗犷的梯田上大风吹过、暴雨降临,绸缎一样的公路两侧是无穷无尽的绿竹林,起伏不定的山峦线往远方延展闪着灯光。这在中国乡村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色了。我想起几年前在北美的边陲小镇鲑鱼湾,那里有着无边无际的广阔平原、强大的交通网络和现代化的农业设施,以及那些文字上所描述的美国乡村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和一些国家的差距,的确不止体现在最繁荣的地方。

加拿大的Salmon Arm

        在不停改换的大巴车里一直在看伊坂幸太郎的《恐妻家》,书买来快四个月了,从上海带到槟城又带回泉州,没想到第一次从头到尾把它看完是在雨天的大巴车里。还是伊坂以前的风格,故事的开始没有其他日式小说的陌生感,很流畅地就读了下去。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是伊坂众多暖心之作中失败的作品,拖沓、冗长,偶尔莫名其妙跳跃的情节,虎头蛇尾。我同意其中一些负面意见,比如结尾里的倒叙虽然出人意料但总是不太合适,比如情节看似丰满内容实际上却很单薄。但我仍然觉得,这本没有任何阅读负担的小说即使被放进伊坂以往作品的坐标尺中,也是一部合格的存在,还是很成熟,还是很打动人。我喜欢这本书,是因为我敢肯定不止一个人和我持有相同的观点,像书中体现的那样——当所有直观的恐惧体验过去之后,最后我们所有的决定和断言都会建立在对最爱的人的考虑上。

        读伊坂的作品时,我总忍不住想象,如果我也和伊坂一样,从小看着柯恩兄弟的作品长大,听着Beatles的冠军单曲上下学和度过夏令营,而立之年还会被库斯图里卡的《巴尔干庞克》感动到在影院放声大哭,这样的我有没有可能像他一样在50岁前交出这么让人羡慕的人生答卷呢。我想,我真正做不到的是——也是伊坂那些饱含温情的作品反映出来的,学会拿出足够的热诚去和别人讲述自己的内心,和世界进行努力诚恳的交流,承认昨天的自己是那么无知,而且这些缺陷在一个人独处时会更加醒目。不管怎么样,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总是会发生一些关键而偶然的事情。读过或者没读过某一本书其实并不是特别重要,但是读过之后,你又很难讲清楚在实际生活中它带给了你什么。“读过张爱玲不足以有优越感,但对于那些永远读不进张爱玲的人,还是可以有优越感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新冠这两周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完成了一场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报膝的表演,伊朗副总统感染病毒了,法国的文化部长也感染病毒了,而病毒在意大利目前呈全国席卷之势……看新闻时我还是会觉得难过,但是至少我可以选择转过头去假装没看到,事实上,我经常都是这么做的。

雨夜的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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