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殇其二

黑暗它本是无处不在的,或者说黑暗本是一切的,它湮灭了一切颜色,以及一切声音。只不过上帝觉得无聊了,便把黑暗从中间切开,均匀的分成了上下两半,漂浮在上空的因为离上帝更近,便总觉得是高贵的,于是它就成了光明。光明飘荡在上空,黑暗沉淀在地面,东方的伏羲说,一黑一白对立着,多么难看啊。伏羲就制作了一副八卦,带着八卦从华山一跃,伏羲就离开了人道了,他把八卦献给了上帝。上帝他是仁慈的、可爱的,看见面前满脸胡须的小矮人哭得泪流满面,便把黑暗与光明之间的结界开了一个洞。光明就理所当然闯进了黑暗中,黑暗也理所当然将光明照耀了。

深夜的洪大校园是寂静的,黑暗把校园团团包围,如同饺子里包着的韭菜,孕妇肚子里睡着了的小婴儿,黑暗所到之处,一切消失了,青绿色的柏油路消失了,金灿灿的枫树消失了,连一年四季稳重如山的香樟树也消失了。冬日的风比夏日的风更加细小,也更加冰冷,只不过为何今日没有见着月亮,为何今日不下点雪。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死在大雪中,一片片雪花砸在我冰冷的脸颊上,雪花融成了冰,我便成了一座冰雕,成了躺着的人体冰雕;雪花落在冰雕上,冰雕上覆盖了积雪,我便成了一个雪人,成了躺着的雪人。要是下点雪多好啊。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我环视着图书馆天台上的光景,仔细注意着眼睛扫视着的一切,只有几块折断了的木板和几块破碎的砖头,我又在寻找什么呢?是鬼么,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真他妈的难受。对啊,真是真他妈的。墩在说话的时候就喜欢说这句,听墩说话,简直就是享受,那时不时冒出来的他妈的如同一个个音符,连接起来就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可究竟他为何喜欢说他妈的,而不说你妈的,我曾问他,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

墩说这个世界是没有人懂他的,我想说,不,这个世界还有我懂得你的。墩确实是个另类,很少与人交流,也几乎从不遵守规则,他是自由的,但因此他也是孤独的,我经常看到他孤独的站在图书馆的天台上,就像是一个伟大领袖在观看着大好江河,他眺望远方,嘴里呼出一团白烟,如圣人,如鲁迅。多么桀骜多么纯洁的一个人啊。

墩以前写过一本十几万字的书,题目是《肮脏的人类》,这本书花了他一年时间,不过似乎并没有出版商愿意出版。我是看过这本书的,我觉得这书将会是一本比《红楼梦》《莎士比亚戏剧》还伟大的,那些出版商不愿意赞助,那只是因为这书的内容是超前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是现在的人难以想象的。这本书开头的两个问题,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感情?为什么异性恋人数比同性恋人数多?墩竟然在书中完美的、没有瑕疵的解答了,他甚至大胆的推算出这样的定理“只要有政府和国家存在,人类就会一直走向灭亡”。所有人都觉得墩是个异想天开的神经症患者。墩上的最后一次课堂,教授说马克思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墩站了起来问教授,为什么是马克思姓马不姓牛。教授说墩是在扰乱课堂纪律,并让墩以后不要来上他的课了,墩说,他妈的,你哪里配当我的老师。于是墩就果真从不再上这位教授的课了,也从未上过其它课了。

天台上的风似乎永远是刮不完的,风钻进衣袖,溜进了肚子,肆掠的撕扯着细长的肠子。这乌云也终于肯挪开了,露出了一轮残缺的月亮挂在天空,跟一幅画似的。月亮怎么可能是纯洁的呢,何时的月亮不是脏脏的啊。银色月光眨眼间就往下泄了,月光洒在到天台上,也洒落到旁边的树林。于是近处的更亮了,远处的更黑了。此刻我想撒一泡尿,解开裤子,对着月亮射去。撒尿的时候人是快乐的,尿从膀胱中挤出来,成了一股有力量的、新生的水柱,抛向天,又砸向地,留下了一道精美的抛物线,像是蝴蝶破蛹那样绚丽。牛是比人更快乐的,因为牛撒尿能撒五六分钟,撒出的尿是倾盆大雨,而人只能撒一两分钟,撒出的尿是绵绵细雨。我站在天台边上,期待也能够撒出牛一样那样充满力量的一泡尿来, 屁股一撅,再往上一顶,那尿如喷泉一般喷出,滑向月亮,过了头顶,又直线往下如箭般射去,飞流直下三千尺也不过如此罢。传说牛顿因为一颗苹果砸在头顶上,就发现了万有引力,可为什么他撒尿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尿也不会往上流呢?从天台往下瞧,一望无际全是漫步目的的黑,像是一个无底洞,吸引着万物往里面去,又像是一汪大水,要把周围的一切给淹没了。要是能在天安门上撒尿岂不快哉!

还有一分钟就是零点了,零点意味着今天的结束,明天的开始,也意味着我这一生的结束。只不过我死了,墩会知道吗,他又会为我流泪吗?真是他妈的难受。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完成,我得再零点博客里面的一封遗信发出去,将墩的《丑陋的人类》上传到网上。

信的内容:

上帝给予了众生一切,本是一切安乐,万物和谐。人类却为了自身的利益,破坏环境,残害众生,亵渎神灵,我生而为人,实在是深感惭愧。曾想过唤醒愚人,奈何力量薄弱,而无明之人众多,终于身心悲痛,只好效仿上古伏羲,自断性命,带上愚作,望上神能够为了苍生,了却人族。

纵身一跃,了却凡生,岂不痛哉!可世间又有谁舍得离开这花花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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