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石榴花映石榴裙

“枇杷着子红榴绽,正是清和未暑时”。这是立夏已过、小满将至的物候。春寒已去,暑夏未至,既不寒,亦不热,单衣薄裳,身心轻盈,是江南一年中体感最舒服的时节。


桐庐道中

宋 · 杨万里

肩舆唑睡茶力短,野堠无文山路长。

鸦鹊声欢人不会,枇杷一树十分黄。

杨万里是一个很细腻的诗人。他很喜欢孩子,比如他写的儿童急走追蝴蝶,闲看儿童捉柳花等句。他也非常爱吃,如梅子留酸软齿牙,枇杷一树十分黄,按照时令来安排吃食,不时不食。

想来他应是个好父亲,好伴侣。

在富阳一个镇上摘枇杷。

这个村子离桐庐不远。黄的熟了,青的还没熟。一个奶奶带着孙女也在摘枇杷,摘下来就剥皮给女孩吃。记得去年五一在家,带小儿去摘枇杷,枇杷毛茸茸的,孩子的脸也有一层毛绒绒。我也迫不及待吃起来。枇杷皮薄、多汁、核小,非常清甜。一点点酸可以忽略。

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林间啄果子的鸟儿,也许是一只灰扑扑麻雀,也许是一只灵巧白头鹎,也许是一只呆乌鸫。其实最喜欢喜鹊,觉得她飞翔的姿态很美。

女友说,她买了枇杷。在菜场看到有卖塘栖枇杷的,十五元一斤,说是红袍枇杷。想着是不是要买一点。又想去塘栖古镇看看大运河,查一下地图,要两个半小时,倒几次地铁和公交,太远了。


摘完枇杷,又看了一些江南小镇的花花草草。柚子一大个掉在地上。茶花一大朵的落下,有股狠劲。榴花的颜色很好看。阳光的日子看,有一种光浮在上面;下雨看,越发娇艷欲滴。

梁元帝,“芙蓉为带石榴裙。”

白居易,“风裊舞腰香不尽,露销妆敛泪新干。”

张先,“石榴花映石榴裙”。古代染红裙的顔料,主要从石榴花中提取,因此称红裙为石榴裙。

苏轼,“待孵化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黄庭坚,“窗中远山是眉黛,席上榴花皆舞裙。”

桌上花,眼前景,口中诗,口角噙香,如痴如醉。

我有没有一件石榴裙呢?是有一件呢。又到了穿裙子的季节。

神龙架下雨了。余秀华在神龙架的家里,有一石磨做的火塘,一桌,一书,一茶,还有一人。她说,现在的神龙架还要烤火。我的那些裙子啊,它们多麽寂寞。她说,她感激他。这是她的涵养,也是这段感情值得敬重的地方。在男女关系里,这句话由一个能量更大的人说,比较可信。


从柳芽黄到枇杷黄,榴花红,一眨眼就由春入夏,无声无息,让人心惊。好在,整个春天都在拈花惹草,看花儿,夹杂着采香椿、采茶、采笋、采艾青等一系列活动。待令人眼花缭乱顾此失彼的盛大追花季谢幕,就到了枇杷和榴花季。接着就是杨梅季。这就是江南的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只说此刻窗外,鸟声唧唧啾啾,站在窗前,常有一团黑影从眼前飞过。从我住的三楼看过去,几朵碗大的广玉兰浮于叶上,像歇着一朵云。整朵花比脸大,是一种打开的姿态,故显得很飘逸。如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子。

去广玉兰的树下徘徊了一阵,无奈花太高,只能远远欣赏。往地上一看,一片掉落的花瓣,花大如勺子。奶白色花瓣,很厚的质感、有一股幽香。

回来后在窗前喝茶。这一刻,焉知我是仙子,还是仙子是我!

更别说晴时骑行去迎紫亭,雨时在杨公堤半隐亭躲雨,阴天寻唐宋时的小庙宇,法相弄访一棵唐代的樟树。天气好时去柳浪闻莺看柳,临湖跳一只舞,或九溪徒步,而后在杨梅岭一家叫做江南茶语的庭院餐厅用餐,诸如此类。这都是一个人独自去做的。

特别是雨中江南,别有韵致。让人想起《纽约的一个雨天》,年青人的爱情清新可人,如雨后的空气。男孩出身富豪家庭却不喜欢上流社会的虚荣、乏味,性格抑郁,常看心理医生。男孩的妈妈很苦恼,一次,她对儿子说,我以前是做妓女的。男孩呆了。男孩说,我更亲近我的妈妈了,觉得她有血有肉。后来,男孩喜欢上一个毒舌女孩,他和女孩互相吸引,在雨中拥抱。里面一个艺术家老男人提起前妻,印象深刻,“她有一头金色的卷发,以及最好看的龅牙。非常性感,她是学哲学的。”果然,性感是有思想。


喝完茶,就开始做菜,比如一碗韭菜炒香干当作零食,香的不得了。

自制了一些糯米饭团,糯米里面裹肉末、豆腐等。

用面粉包馅料,是饺子、盒子、馅饼,馅料在外面就是披萨。用糯米粉包馅料是团子、青团、米粿。蒸糯米就是乌米饭、八宝饭、珍珠丸子。

这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什麽时候,我从一个远庖厨的人,变成了一个热爱下厨的人呢。


还是喜欢这句,石榴花映石榴裙。照进山谷,照进江南,亦映照自己的伟大和渺小。


2022.5.15

江南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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