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梵高:叛逆成一夜星光

曹春梅

2018年8月,中国国家博物馆推出一项声势浩大的“沉浸式体验梵高”文化艺术活动。全国各地的美术爱好者纷纷前往。在这场活动中,文森特·梵·高笔下的杏花,向日葵、麦田、葡萄园、孩子、房舍、村道、花园、教堂、天空、松树林……像流星雨从观众头顶缓缓垂落。田野的金黄、屋顶的橘黄、手推车的钴蓝、篱笆的赭石、矮树丛的嫩绿、铧犁的深红轻轻覆盖在每位观众身上。大家凝神品味,时而沉浸在梵·高精确的色彩里,时而陷入几何图形构图建构的纵深感中,时而被橙黄背景下蓝色的鸢尾花晃得心旌摇荡。

梵·高给出的色彩、阳光和动态美不仅仅让人激动,还让人产生意念不稳定的骚动。“人、植物、动物从那富有生命感的大地升向富有生命感的天空和太阳,然后又向下会聚到同一中心的运动中,一切生命的有机成分都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伟大崇高的统一体”。这段话是传记作家欧文·斯通在《渴望生命》导读里提到的。他26岁那年对梵·高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发誓为他写一本传记。就像梵·高26岁发誓自己要成为画家一样。

梵·高出身并不低,长辈里有海军少将、著名牧师、杰出的艺术品商人,古希腊语学者。梵·高是长子,当然是家族希望。长辈们对梵·高寄予厚望,在帮着梵·高谋一份体面的职业之路上每个人都主动出钱出力。梵·高干过家族画廊海牙分店店员、布鲁赛尔分店店员、伦敦分店店员、巴黎总店店员,赴博里纳日当实习传教士。是的,这里面多的是家族对梵·高的爱护与支持。尤其当传教士,众人费尽心思。无奈梵·高在这些世俗的职业里干什么都虎头蛇尾,让父母焦虑抓狂,颜面俱失。他成了家族逆子,不受长辈待见。但这一切又似乎为另一件事做准备。终于在27岁这年,梵高清晰了自己的人生信念,那就是献身艺术,他打算走纯粹的画家之路。生活费怎么办?众人因为他的叛逆早就不想再伸出援手了,梵·高无奈只得向小他四岁的弟弟提奥求助,虽然弟弟认为梵·高仅具中等才华,但手足情深,还是咬着牙慷慨地资助了梵·高整整十年。

梵·高很少拜师学艺,大部分美术修养靠自学。他同伦勃朗、哈尔斯、米勒、德拉克鲁瓦的作品对话,盯着米勒的画一看几个小时,研究作品的源头、语言,抓住技法,相互搭配的颜色和意象之间牢不可破的关系。他也阅读文学作品,莎士比亚、左拉、夏绿蒂·勃朗特、巴尔扎克、狄更斯……他绘画不讲究纸张,但重视内涵,他的画要反映自然与现实。谁都知道梵·高不是无产阶级,但是早在当传教士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薪酬分给矿工,衬衣送给孩子,床单撕成条替伤者包扎。他跟随矿工一起下到矿洞里,在蜂巢般凹穴的通道中匍匐爬行。他画矿工,用阴暗的色调,表现他们贫穷简陋的生活。这些画作一点销路也没有,没有人会在漂亮的客厅里挂一副色调沉郁的画。艺术家要迎合世俗的需要才能把画卖出去。梵·高懂,可他不会媚俗。他热衷于画矿工的妻子缝补甚于贵妇人顾盼流转,他关心女搬运工艰难地扛着煤行走甚于关心绅士在海滨度假,他看得见被机器驱赶的纺织女工,捂着脸悲叹的老人,无可奈何的食土豆者,甚至江湖艺人的篷车。尽管出身有产阶层,审美情趣上梵·高却背叛了他的阶级品位。非但如此,他连波德莱尔、爱伦坡以及那些求助于想象的作家作品也摈弃了。他的世界里只在乎大自然和现实。每当梵·高身穿铅管工的蓝工作服画完一大幅油画,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满载而归的样子就像扛着一个激情流动的小博物馆。

最后的时刻,精神背叛了肉体。他每天四点起床画画,深夜才睡。提奥资助的钱大多用来还债、买颜料、付模特费用,梵·高吃穿等同于囚犯。长期营养不良使他脸上留下丑陋的线条,梅毒发作、母系家族癫痫遗传病史发作让他在同高更激烈地争吵后愤怒地割下了自己的耳朵,又被镇上的人当成疯子驱逐。梵·高的精神造了肉体的反。镇静神经的最有效方法还是艺术创作,他勤奋极了,一生的高潮如约而至。《星夜》里丝柏螺旋像黑色火舌一样直上云端,天空的纹理宛如涡状星系,月亮昏黄似在月食,油画的线条粗犷弯曲,意象高度夸张,在忧郁的蓝和亢奋的黄的高度视觉对比中梵·高精神躁狂,艺术达到了迷幻的极致。

很少有人能忘记梵·高的这幅作品,但是没有人能复制这样的作品。因为别人画画是用情,用技巧,梵·高画画是用血,用命,用对世俗生活的全面背叛,以及对大地人生的全面热爱!

你可能感兴趣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