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身先死，方知情意浓

1

王安穿着囚服，和六七个犯人一起走出监狱，不是释放，是另一个去处——刑场。

带着手铐，王安觉得十分沉重，更令他觉得沉重的，是失去自由后，行尸走肉般活着，幸好他即将解脱。

警车飞驰，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一车犯人没有说话，死寂。突然警车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下来，犯人们四散而逃。

王安拚命地跑，没有目的地，慌乱中他发现自己身处闹市，手依然被铐着，车一辆辆在身边呼啸而过。透过车流，他看到了那个瘦削的身影——他的妻，何琳。

重逢没有想像中激动，何琳盯着他的手铐，又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王安深呼吸，尽量平静心绪，挤出一丝难看的笑，说:“我走以后，你再找个人嫁了吧。”

何琳不语，只是抬手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我们的孩子，你给起个名字吧。”

王安被这句话震住了，狂喜、悲凉、不甘、不舍一股脑涌上来，他疯了一样地砸着手铐，砸不断，不断地砸……

“啪”一声，手铐开了，王安惊喜地看向何琳，突然脑后被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了，王安的心像被淬了火的铁，骤然凉透。狱警的枪把他重新押往无底的深渊。

狂风乍起，卷得落叶翻飞，飞得再高，终究要落地。刑场上只有王安一人，又是一片死寂，子弹上膛，顶在前额，一只粗糙的手慢慢扣动扳机……

王安腾地醒了。

2

卧室的小夜灯透着橘黄的微光，耳畔是妻子何琳轻柔的呼吸声，没有狂沙落叶，没有黑暗刑场，一切都是梦，却清晰得如亲历。

他记得让何琳“找个人嫁了”时，他的心像被人剜成了几瓣，苦痛里泛着酸涩，难以名状。

他记得被狱警押走时，艰难地回身望一眼何琳，何琳也哀伤地看着他，目光交汇处，她的生离他的死别。

王安心口疼得和梦里一样真实，他不知道何琳在他心中竟如此重要。结婚快20年了，当年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孩，已经被琐碎的生活磨成了丟在人堆里挑不出来的中年妇女。

为支持他的事业，才能不输他的何琳选择回归家庭，老人孩子的照料，亲戚朋友的走动，都是她在操持。

渐渐地，他的重心离她的重心越来越远，话也越来越少，他想，就这样凑合下去吧。

如果不是这个离奇的梦，他也许还会忽视何琳的存在，20年的陪伴，左手握右手的熟悉感，已经将这个女子悄无声息地融入身心，剥离，会让自己尝尽削皮挫骨的痛。

她的手就在他枕畔，他握住，侧起身在她脸颊轻轻一吻。

他突然想起，十八年前，她羞涩地拽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说“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吻她的脸颊，怕碰坏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