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第二十四章 山4）

胡国华脸上不动声色，可心里的小鼓已经敲起来了。既然还看不出来，那……他就推动一把。

“乾为天，变震为雷。坤为地，变地风升。日破，假空，用神化退，变出之爻形成三合之局，反克原神。”他一字一顿说完最后四个字，然后抬头端详着客人，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到，“这位爷，您此行路途凶险万分啊。”这一番言辞下来，通常都会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来问卦的人，不管之前表面上是多么淡定从容，都会变镇静为震惊。

接下来，当然是要他来指出破解之道了。那么，银子也就来了。

然而，这位客人听完，别说是震惊，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彷佛这听起来不详的前路，根本与他无关。他低头看了看铜钱，又抬头端详着胡国华，依然沉默，如山般沉默。只有微风轻轻吹动他耳边的碎发。

遇到这样的客人，胡国华能怎样呢？他只得再次率先开口，“这位爷，可需要破解之道？”

对面的客人终于不再沉默了，“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是缓缓道出，但语气坚定。

这……这位莫不是来寻事的？眼见着该到手的银子又飞了，胡国华心有不悦。“生死都不在乎了，还跑来问卦？这位爷，您还真是有趣之人呐。”他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说。

客人倒是没在意他的态度，他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伸手掏出一枚银币，放在八卦图上。

银币啊！不是铜钱！胡国华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银币，放在掌心，感受着银币的重量。客人依然不言不语，只是伸手蘸了茶杯里的茶水，在卜字的那叠纸上，以指代笔，书写起来。

客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有些粗糙，和他的脸一样，带着风霜侵染的痕迹，好似把一块绝世美玉，丢在旷野之中，被岁月和风沙一点点侵蚀了表面，但明眼人搭眼一瞧，就能看出和普通顽石不一样的风骨。他这绝不是一双务农的手，但指甲里却带着泥土，经年累月留存进去的那种。

很快，他写完了。

纸上，由茶水写成的一个“山”字，力透纸背，苍劲有力。

胡国华心中一惊，这位客人，大抵是江湖中人，看他周身的气派，大概率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于是，他环顾左右，看无人注意，换了一副极为恭敬的表情，拱手以江湖暗语探问。客人也拱手作答。果然，是江湖中人！那来找他，也肯定不是卜卦问问“出行”这么简单。

“未敢请教这位爷，大驾光临，到底所谓何事？”胡国华恭敬地问。

“在下搬山鹧鸪哨。”客人倒也痛快，直接报上家门，接着说，“此番前来，是听说世上有一门风水秘术，可以指龙脉宝地，搜山寻龙，百不失一，不知是否真能如此？”这一次，客人的目光终于带着些胡国华熟悉的恳切了。只是听到客人的名号，他心中一惊，这位客人的恳切，他并不想接着。他只是想安安稳稳求点小财度日，怎么会惹到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搬山首领？还要找龙脉宝地？这位是想邀他一起去盗墓寻宝不成？他可不想过那样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可又不敢生硬拒绝。万一惹得这位大爷不高兴，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这位爷，小可就是个测字卜卦的，您说的这些个有没有，我并不知晓。”他带着三分谨慎，小心翼翼地拒绝。

鹧鸪哨目光灼灼，他直接道出了胡国华的名讳，表明自己对他的本领，是知根知底的。

胡国华听罢，微微一笑低下头，同时大脑在高速运转，他在不断权衡。对于这位搬山首领，之前虽未谋面，但身处江湖，自然也听过不少他的故事。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勉强他这么一个小人物的。那么，再次拒绝和接受邀请相比，也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于是，他抬起头来，淡淡地回道，“这位爷，您估计是认错人了吧。”言辞恳切。

听得他如此说，鹧鸪哨倒是怔住了。

这倒是他来到这个算卦的小摊上，第一次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