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茗山进京告御状 老江湖妙语授真经
却说孙茗山失联后,一干人等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初分包出去的二级承包商远不止张宏仁、刘建磊两个,这些人看到自己投入的巨资即将成为泡影,自是不甘罢休,四处打探孙茗山的踪迹。多日后,竟传来消息,孙茗山是因进京反映当地政府不作为导致自己投资受损,被北京警方控制在久敬庄。
朱镜如听了这个消息,心想这孙茗山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进京告御状的办法来。看孙茗山有了着落,人身安全没有什么问题,朱镜如放下心来,忙向L市公安部门的朋友核实情况。朋友很快反馈过来消息:孙茗山的确进京非正常上?访了,现在已由L市警方带回训诫,按目前了解的情况,孙茗山在北京期间没有过激行为,应该训诫完就可以回家。
朱镜如在第一时间把孙苟山的情况告诉了张宏仁,二人没有联系乔国栋,立刻来到L市,见到了刚从公安局回到家中的孙茗山。见二人到来,孙茗山控制不住情绪,悲愤交加,望着张宏仁说:“宏仁,我近年来事业还算顺利,又正是做事的年龄,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再有所发展,才整合了各方资源,促成了这个项目。本想大干一场后就马放南山,没想到在这个项目上栽了大跟头,政府不顾投资方的利益,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来,使我们收到这么大的损失,你说这件事我怎么会轻易罢休!”
朱镜如劝道:“事情出来了也不要太动气,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
孙茗山咬着牙狠狠地说:“能有什么办法?这当地政府翻脸就不认人,我这次是拼了命也要把他们告倒!”
张宏仁看孙茗山失魂落魄的样子,原先想埋怨两句的想法也咽回了肚里,也劝孙茗山说:“镜如说的对,动气也不是办法!只是不知道这次你去北京告状效果怎么样!”
孙茗山听了,叹了口气,说:“这年头想做点儿事真难,没想到告状也不是那么好告的。”
原来,孙茗山看到自己耗费心血促成万亩牡丹园的项目进展受挫,进驻大量民工种植的牡丹因为无法灌溉,几乎要功亏一篑,内心十分着急。原先和政府协商的引用当地一水库做水源的方案却没有得到水库管理方的许可,于是再次与当地政府沟通,希望政府出面协调,当地政府却以没有合同约定为由,要投资方自行解决。
然而,这根本不是孙茗山能解决了的问题。如果水源出了问题,项目就可能成为泡影。孙茗山没有办法,就到省市级政府机关反映当地政府引进项目后不作为。但政府人事变动频繁,后来的政府官员最多按合同约定处理问题,况且对这个项目有人已提出了质疑。偏偏原先签订的合同也不是那么完善,按合同的话孙茗山吃了大亏。这样一来孙茗山两头受气,一方面自己筹集的大量资金面临流失,另一方面二级承包商追着孙茗山的屁股讨要损失,孙茗山一怒之下,关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带着上?访材料,一个人赴京告状去了。到北京后,孙茗山本来要去国家信访局投诉,但是信访局接受了孙茗山的材料后就让孙茗山回原籍,听候当地政府处理。孙茗山心想这事要还是让地方政府处理,他不是仍然告不出去?回去后不还得面临二级承包商的轰炸?自己不会有好日子过,孙茗山顿时心灰意冷。想当初自己曾经也是风光无限、政府高接远送的人物,竟然沦落到无处告@状流落街头的地步,不禁仰天长叹,在国家@信@访@局的门口站立良久,不知道该去哪里。
话说这孙茗山在北京心情郁闷,又不敢回L市,整日如无头蚂蚱一样在大街上瞎转。这一日孙茗山闲逛到天安门广场,看到故宫博物院在阳光的照耀下高大宏伟,金碧辉煌,就想着到故宫博物院转转,体会体会皇帝生活过的地方。于是就向天安门方向走去。穿过广场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声叫喊,在广场有序的环境中显得很是突兀。孙茗山循声望去,看到广场一侧有一中年妇女正从身上取出一件写有“冤”字样的白布围在身上,并拿出传单样的纸片,口中喊着“冤@枉啊!冤@枉啊……”还没等孙茗山看得清楚,旁边早有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将中年妇女控制住,塞到路边的一辆车面包上,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广场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孙茗山看得心惊,心想这自然也是来北@京告@状的,只是没想到这私告御@状的竟然这等下场。自己再也没有心情逛故宫博物院,就慌慌地走到不远处出租车停靠处,打车想回住宿的宾馆。上车后还心有余悸,就和出租车师傅闲聊起来。师傅很是健谈,大到国家政事政府要闻,小到街头巷尾奇闻异事,似乎无所不知。孙茗山就问:“师傅您说这来北?京告@状的能告出名堂吗?刚才在广场有个妇女身穿冤字衣,还没喊出来就被人拉走了,她被拉哪里去了?”
出租车师傅听了,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对孙茗山说:“兄弟我本不想问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也是来告@状的!你说我看得准不准?说实话像我们这些老江湖,天天见的事多了,这每天来北京告@状的,可是多了去了!”
孙茗山听了,暗自佩服,但也未接话。
那出租车师傅又说:“你说那妇女也是傻子,告@状能有这样告的?不被带走才怪!说不定,还要受到处理呢!这告@状,可是一门大学问,不能乱来。要知道在北京,这政府在应对上@访方面早就是一条龙的产业了!”
孙茗山听了十分惊奇,就问:“师傅,这上@访还有很大的学问?你倒是说说看!”
出租车师傅说:“当然是大学问了!来北@京上@访,怎能像那妇女一样动那么大的劲气?你想啊!北京是国家最高首府,来上@访告@状的人那么多,北京又是中国政治文化中心,哪有时间解决你个人的问题?最终不还是推到地方政府去处理?你来北京最多达到让地方政府重视的目的。目前中国的国情,一个地方如果出现了上@访的人群,那么这个地方的政府一把手要受到一定的批评甚至处理的。所以你一旦到了北京,地方政府就不得不重视了,就会派人来接到你。为了不让你上@访,会尽量解决你反映的问题。但你来北京了,也不能太过分,毕竟我们是内部矛盾,这里是国家首府,代表着国家在世界的形象,你要是来告@状时爆出了大新闻,弄个自焚拉个横幅,冲撞个大使馆什么的,影响了国家形象实在不足取,自己还要承担法律责任,弄不好关进去了,得不偿失,所以要讲究方法!”
“怎么个讲究方法?”孙茗山听得心急。
“你只用在某些关键地点,比如天安门广场,比如中南海附近等等,正常地去游玩,等着有人问你。你放心,这些关键地段到处是便衣,从你进入这个范围,来回溜达两趟,你就被纳入他们的视线了!到那里后如果有人问你干什么,你就直接说我要反映问题但不知道去哪里,就这样就可以了。这些便衣听到你是来告@状的,他们会立马把你送到久敬庄等上访人员集中点,做了上@访登记。登记后会通知当地信@访部门的驻京办,他们会马上接你走,免费送你回家。这样你也没有什么违法行为给国家摸黑,又在北京留下了一笔你来告@状的痕迹。”
“这样就可以了?留这个痕迹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去了!这一痕迹首先反馈到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就会被责令尽快解决,不得引起再次上@访。其次,这一痕迹关系着地方政府的政绩,我刚才说过了,如果被记录成上@访的,地方政府是要有说法的。所以你们地方政府的驻京办还求爷爷告奶奶地协调久敬庄那里,甚至送礼给久敬庄,让他们能少写一条就少写一条……所以,地方政府怕是老百姓来告@状的,你和他们玩就是了。”
孙茗山心想这真是开了眼界,来之前没有做这个功课,心里庆幸遇到了出租车师傅。
说话间就到了宾馆,下车前出租车师傅看孙茗山意犹未尽,就说:“这样吧,我推荐你去一家宾馆,住宿费要更便宜,里面住的几乎全是常年的上@访专业户,那里的妙处你一去便知,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的!”
孙茗山抱拳道:“谢了师傅!”付了五十元,也不让师傅找零。
于是孙茗山就入住了出租车师傅推荐的西山宾馆。在宾馆住下后孙茗山发现,这个宾馆到北京告@状的人还真不少,他们有着很多躲避政?府打击的经验,有各种让地方政府满足自己诉求的绝招,这些人有的早就达到了原来上@访的目的,把上@访当成了一种职业,没事就要来北京转转,这让孙茗山大开眼界。
不几日,孙茗山便了解到了上@访的精髓,越发感叹什么事都是要讲究方法的。于是也如法炮制,打电话用强硬的态度告知地方政府,自己正在北?京上@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方政府自是紧张的要命。
接着孙茗山又换了电话卡,不再与任何人联系,隔几日就用公用电话打到地方政府,问反映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出来解决。地方政府就满口承诺,说马上安排人接你回来、听取你反映的情况,一定会有满意的结果。孙茗山不为所动,自己悠悠哉哉地在北京游玩了近一个月,这才按别人说的方法到一些敏感区域游逛。果然很快就有便衣盘问,朱镜如就被人带到了久敬庄,做了登记后,被驻京办的人带走,免费安排在另一个宾馆等候L市的人接回。L市方面来接孙茗山时,孙茗山执意不走,说我又没有违法犯罪,只是来北京游玩,凭什么要让我走,再说我还是政协委员,你们不能妨碍我的人身自由。那些工作人员没有办法,又怕孙茗山出去乱跑再被带到久敬庄,就每天陪着孙茗山,又花钱带着孙茗山把北京名胜转了个遍,半个月后看孙茗山心情好些,才好说歹说把孙茗山接了回去。
听了孙茗山介绍的情况,张宏仁沉思了一会儿说:“茗山,我看现在的形势,政府说不定也会想办法给我们解决的,毕竟是政府引进的一个项目,结果太差了也影响他们的形象。”
孙茗山说:“但愿吧!只是感到很对不住你们,这个项目没看透让大家跟着陷入了泥潭。你回去后给建磊也说说,我就是闯个鱼死网破,也会尽可能减少大家的损失!”
朱镜如就劝道:“茗山,这谁也没有前后眼,做生意哪里有次次赚的?出了问题也不用太上火,慢慢处理就是。现在这社会,和政府闹吃亏的总是老百姓。”
张宏仁又问:“茗山,你答应从北京回来,政府是不是给你承诺了什么?”
“是的,要不我怎么会答应回来?他们同意协调各部门,争取解决水源问题,尽量让牡丹园起死回生,这样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朱镜如却是摇摇头,说:“茗山你也别寄希望太大,政府各部门都是各管各的,去接?访的任务只是想方设法把你接回去,至于后期怎么协调怎么处理,他们说的根本不靠谱。”
张宏仁听了,叹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看看临近傍晚,二人也未停留,与孙茗山告了辞,回了本市。
回到了本市后,朱镜如张宏仁在檀清宫见了乔国栋和刘建磊,通报了孙茗山的踪迹和项目的现状。乔国栋仍是怒气冲冲地说:“我要是去见了孙茗山,可不会像你们说的那么客气,至少要让他写个什么东西出来!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他孙茗山哪里是去北京告@状,分明是想找个理由躲起来讨个清静而已,告@政府能告赢?真是笑话!”
刘建磊一直没说话,低着头一个劲儿抽烟。
张宏仁说:“现在只能等茗山那边的消息,把死马当成活马医。我们干着急,没有一点儿办法。”
于是,几个人就一直关注孙茗山和政府的谈判结果。
但是孙茗山的维@权之路似乎并不顺利。虽然投资项目时市县主要领导都点头认可,并作为县里的一件大事来抓,但随着经济形势的低迷,政府人事的调动,项目也不像原先那么积极了。主管的副县长高松涛对孙茗山失去了原有的热情,早就换了副面孔,惹得孙茗山指着高松涛的鼻子大骂: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早晚我翻过身来让你后悔!但最令孙茗山无法接受的是,韩方一看事情陷入了危机,分析了投资环境,觉得再追加投资,有可能是个大窟窿,毅然做出了撤资决定。这样一来,这个项目彻底黄了。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茗山就要求新任的县长、县委书记给个说法,但是二人根本不给孙茗山见面的机会。没办法,孙茗山提出自己交给政府那三千万保证金的事,孙茗山认为这是必须要主张的,既然项目停止,这保证金应该退还。但是当孙茗山和地方政府再次沟通时,地方政府拿出之前的协议,说这笔保证金就是要确保农民的利益,你们韩方已经撤资,这个项目就是虎头蛇尾,是你们违约在先,项目无法进行下去,这笔保证金肯定是要赔偿给农民的,哪里有会退还的道理?
事已至此,孙茗山自是感到无法接受。他怎么也想不通好好一个项目说不行就不行了。看着连保证金都无法收回,孙茗山就又酝酿着下一轮的上@访。而那些种在丘陵地上的牡丹却在风中瑟瑟颤抖,仿佛就是一场闹剧,嘲笑这世态炎凉。
这一年,全国的房地产形势突然有了大的改变,国家对房产政策有了一定的调控,全国人民的购房热情降低到了冰点,随之而来的是GDP增速变缓,人们突然感到钱不好赚了,手里的钱也抓得更牢了。不是必须,花一分钱都算计着。国家又加大了对贪污腐败的治理,各级官员变得愈加务实。于是,更多仓促上马的项目纷纷下马,市区到处是资金链断裂的烂尾楼盘,经济一片萧条。
张宏仁的高速公路路基施工早已结束,在这个工程上张宏仁倒是有不少赢利,但是到了最后要结算的环节时竟然也出了问题。高速公路的第一承包商姬大力因之前在江苏某高速的施工中有犯罪行为,被当地公安机关以行贿罪依法逮捕,这让宏仁非常意外。而高速公路的工程款都已结算给姬大力了,张宏仁只能找姬大力要回应该属于他的工程款,这又因为姬大力归案而遥遥无期。
好在张宏仁之前在姬大力那里预支了很多款项,才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但是,这个工程来说,张宏仁一提起就嘘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