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姥婆轻生
韩堪锁
亲人们的遇难，我老姥婆极为伤痛，她整日以泪洗面，号哭不止，痛不欲生，她坐在亲人的坟墓之上，不吃不喝，在日夜陪伴着亲人。 有一天，我老姥婆给亲人的坟头上烧了好多的纸钱，然后她双手抱着坟头的土堆，大哭了好长时间后，慢慢地来到自家地头一个粗大的柿子树下，只见她解下自己的裹脚布条，接着她给柿子树下磊起好多的石头，她站在最顶端的石头上，将裹脚布条的一端绑在柿子树的树枝上，将布条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她用脚登翻脚下的石头，她的身体就被吊在空中，摆来晃去的。
说起我老姥婆上吊的那棵柿子树，我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由于它是方圆十里最粗的柿树，我们都称它为柿树王。我家有好多棵柿树，都是先人栽的，柿子树的根系非常丰富，它扎根土壤深，很耐旱，柿子树不需要人管理，也不喷洒农药，它每年都果实累累，柿子在粮食短缺的年代，它能充饥，在年馑时代，还能救人性命。
柿子树是个长寿树，人常说：“千年古槐问老柿。”意思是说即使生长千年的古槐还没有看起来和它一样粗的柿树年代更久远。我老姥婆给我讲，她都八十多岁了，这棵柿子树现在看起来还和她当初见到的样子完全是一样的，一点就没有改变。
每年的秋季霜降过后，柿子树的叶子就开始慢慢地变成了红色，而且零星的降落，此时，柿树上成熟的柿子就红彤彤的显露了出来，远远望去就像小红灯笼挂满了柿树，颇为壮观，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喜庆。
这时的柿树上已有熟透的通红的软柿子，向柿树周围的空气中散发着芳香甘甜的、很有诱感力的气味，引来了蜂蝶、昆虫和各类飞鸟争相来吃。此时你若站在柿树下，就能听到各种昆虫飞舞的嗡嗡声和各种鸟欢快悦耳的鸣叫声。
人常说：“老汉吃柿子专挑软的捏”。在这个时候，从柿树上摘下的软柿子，去掉柿子把后，就可以直接吸食，既解喝又充饥，真是美味爽口。柿子中富含有人体需要的多种微量元素，如果胶、有机酸、维生素C、胡罗卜素、钙、磷、铁、典、葡萄糖等营养价值很高的成份。
我小时候每年都和父母一起採摘柿子。每次都是我父亲小心地爬上柿树，先把身边用手能够得着的柿子带着小枝攀折在手中，他让我的母亲用两个小木棍张着一个布袋子，平举在胸前接从树上扔下的柿子。每当柿子扔下时，父亲都会在柿树上“哼”一声，给在树下接柿子的母亲提个醒，表示柿子往下扔了。母亲马上双眼盯着在空中马上就要落下来的柿子，双手举着布袋子很快地将柿子接住并将两个小木棍一合，柿子就被夹住了，然后，母亲将柿子轻轻地放在地上。我那时就快速地将下地的柿子捡起来，堆在一个母亲接柿子时踩不着的地方。
树梢的柿子是用手夠不着的，父亲就用一个带有铁钩的长杆来钩折柿子，这个时候母亲要接住落下的柿子就比较困难了，动作稍慢点柿子就直接掉在地上摔坏了，父亲此时就会在柿树上训斥母亲，母亲若还嘴，父亲还会用柿子砸母亲的，这时他俩人还会吵架的。
我父亲很爱惜柿子，但他每年摘柿子时都会给柿树的树梢留上好多柿子，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不把柿子全摘下来？父亲给我说：“那些柿子是留给鸟儿吃的。柿子树是有灵性的，知道你不贪心给鸟儿留了柿子，它明年就会为你结出更多的柿子。”
父亲和我将柿子运回家后，我老姥婆就将柿子进行分类。她首先将摔伤的柿子用菜刀切成块，晒干以后装进瓷罐之中，用力压实，等到白色的霜糖升起来后再吃，这就“柿咂”。 我老姥婆将又大又圆的柿子筛选出来，用刀削去一层薄簿的柿皮，摆放在用高梁杆织成的薄子上来晾晒，直到柿子中水份少了的时候，再用手捏成扁圆状，装入瓮中存放到白色的糖霜升起来后，就可以吃了，这就是“柿饼”。柿饼可以存放好长时间，直到第二年夏收时节，我老姥婆将柿饼用刀切成条状，然后加入温水浸泡后，味甘甜可口，这叫做“柿饼茶”。 我父亲将没有伤的柿子，在一个撑起的高梁薄子上，柿尖对着柿尖码放两层，因为簿子上下通风，柿子就不会腐烂，存放一段时间后柿子就会自然变软，去掉柿把就可以直接吸食。集体化时期，生产队给社员分的粮食经常不夠吃，我母亲在冬天做饭时给温水中泡好多软柿子，我放学回家后一次可以吃掉好几个柿子来充饥。 我父亲每年都用软柿子来做柿子酒。做酒时，首先选好没有变质的完好无损的软柿子，去掉柿把，再给柿把处放些大一些大粬，他把放有大粬的柿子盛放在一个大瓮之中，大瓮的底部辅有层干净的小石子，大瓮底部还钻有一个小孔，用于放酒时用，大瓮装装柿子后，将瓮口卦闭严实，约一个月后，柿子酒就发酵好了。过年时我们一家人都爱喝柿子酒，柿子酒喝起来清醴甘甜，软绵爽口，不像其它洒那么浓烈刺激，我喝了柿子洒后，浑身发烧脸蛋通红，酒的酒劲还是很足、很浓的。美味的柿子，柿子的美味是说不完道不尽的。
话说我老姥婆在柿子树的树枝上上吊轻生，她的身体在空中不断挣扎摆动着，在眼看就要气绝身亡的关键时刻，一位给秦岭山观音堂庙上背给养的老和尚正好路过这里，他看到后就快速上前，用他的肩膀扛起我老姥婆，解下了绑在她脖子上的布带，将我老姥婆从柿子树上救了下来。
我老姥婆在柿子树下躺了一会儿后苏醒了过来，她大哭着对和尚说：“师傅，让我去死吧，我的亲人一个个都殁了，我现在是生不如死呀，我一死就一了百了。”
老和尚听后说：“你别太难过了，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在现在这个凶岁饥年的时候，人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你还寻啥短见？人世上的事情，有因才有果，因果报应，远在儿女近在身，各人的做为不同，命运也就不同，你还是顺应天命吧！我劝你随我一起到庙上去见如炬大师傅，让他给你点化点化，等你的心情平复了再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观音堂的庙，建在一个群山环抱，树木森森、水草茂盛、幽径曲通的山坳里。整个庙宇由正殿和左右两个耳房组成，大殿左边的厢房为灶房，右边的厢房为僧房。正殿的圆柱上书写着：晨钟暮鼓惊醒千里执迷人，慈航普渡广济天下有缘人。横联：普渡众生。僧房门上书写着：听静夜钟声唤醒梦中之梦，看澄潭之月影窥身外之身。横联：境由心造。灶房门上书写着：粗茶淡饭能养身就好，纳袍敝衣能遮体就行。横联：反璞归真。
我老姥婆到庙上后，如炬大师和庙上的几位师傅对她都很热情，大家也都同情她的遭遇。 她也是个勤快惯了的人，主动给庙上的师傅们做饭，洗衣裳、打扫卫生、拾柴禾，在山中採摘野菜，她人总是闲不着。 有一天如炬大师和她谈心，对她进行开导。大师给她讲：“人的命运，冥冥之中神灵已有安排，所谓生有时，死有地，该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发生的，所以，人对自已身边发生的好事、坏事、喜事、悲事、乐事、忧事，都要以平常心理去对待，去接受，不惊不诧。
人，今生所受的灾难或享受的荣华，都是前生之作为造成的，今生的所作所为又会报应在来生的。你的亲人遭难，也许上辈子欠了土匪的命债，尚若不是，土匪也不得有好的下场，会一命还一命的。善恶到头终会有报应的。 世上再强大的人，也有精神空虚崩溃之时，人这个时候就会想到自杀，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和自己的亲人、朋友、和有学问的人进行思想勾通与交流，使自己失落的心情能夠得到慰籍，使自己脆弱的心能夠坚强起来，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时间会抚平人心灵上的伤疤的。
佛法普渡众生，使人能脱离苦和难，佛法能解除人精上的痛苦，使人的内心充满阳光和希望。往往人在有灾有难时，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佛，想到佛，人的身体就会被佛光所罩，受到佛的护佑，使人生能享平安，死能奔极乐。”
我老姥婆在观音堂受了戒，从此她成了佛门的俗家弟子，她在观音堂也学会了好多佛学知识，她能念好多佛经和咒语。
夜晚的观音堂，极为清静，空中高挂的明月，普洒着银辉，山峦叠障，葱笼覆阴，清泉细流，声若奏琴，微风摆竹，其影婆娑，风送花香，空气清新凉爽，沁人心脾。
钟声、罄声、鱼子声、铜镲声、师傅们宏亮的诵经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着，滋润着众生的心田。观音堂，此地无尘世之喧嚣，犹如蓬莱之仙境，这里一切，给了我老姥婆一个极好的心情，也重新点然了她心中，对生活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