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目的学习。

阿梦姑娘发了段语音,要我帮忙看看她的英文发音如何。我也超有兴致找到法语书,给她念了一段课文。

她问,是因为觉得法国很浪漫才要学法语的吗?

想了想,没有什么理由。我对这事的想法是——学个散装法语就行,能说上几句日常用语,不用多少词汇,发音多么标准,一天学一个短句,一周能上一堂课。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我还想过学很多东西。

刚毕业时,学了一阵子毛笔字,一会照着《九成宫》,一会照着《曹全碑》,练得不伦不类,楷中带隶,全是笑话。我妈说,你还不如带几个学生教教英语,至少还赚点钱。

可也不是全没学到东西。有阵书法老师要求我每周背一些国学经典,《礼记》、《庄子》、《诗经》都行。有天他说,写字(结构上)要讲究“平衡”与“礼让”。我想,做人也是这样的。

还学过一小阵子古筝,现在也就囫囵弹个《渔舟唱晚》的水平。古筝老师说,你是那种上个月初一烧香,这个月十五拜佛的学生。

练琴的时候,也有一些心得。比如刻意练习,《渔舟唱晚》里有一段快板,我老是误触弦,某天扎扎实实只练这段,练多了,肌肉记忆慢慢会有。

还有是松弛,老师总说“手要松,手腕要有呼吸感”,练习到好状态时,你会明白那一张一舒的节奏,好像一个心跳的节拍、一次深长的呼吸,甚至妄自觉得连无垠时空的深处也是同一种律动,一张一弛,冷与热、明与暗、膨胀与收缩、运动与静止,某一刻福至心灵。

我还想过学习化妆、推拿、烘焙、缝纫、古典舞、围棋、色彩搭配……可惜很多只停留在念头。

想学这些,也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一些技艺很好,很有用处,或者具有美感。人活一世,能熟练掌握一两门技艺,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我这么散漫的人,居然会生出一种“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感慨。

因为不抱有目的,没功利心,不会给自己下严苛的目标,我必须要古筝考几级,围棋要定段,要发明出一个独特的网红甜点的配方……因为没有设置边界,我反而活得了更大的自由和愉悦,好像一只鱼在没有边界的水里游,游到哪儿是哪儿。

无目的学习,还会带来一些其他的好处。

一是好奇与谦逊。

眼见所见的芸芸众生,可能都藏着一门秘技。有回在丽江打车,遇到一个白族司机,跟我说了一路怎么培育兰花,怎么配土、换土,他从何处挖来的兰花,种成了什么成果。他苦心传授,我也还是没有勇气种除了绿萝以外的植物,但是在他那番滔滔不绝的谈论里,好像有点领悟到那种爱花人的“痴”。

还有阵想学推拿,没事会问师傅,刚刚他是怎么操作的,用得什么手指关节,怎么使劲。请教多了,无形也会习惯的将人看着一位前辈,而不会有“我花了钱的”的傲慢心。

二是提升魅力。

是的,我毫不谦虚这样说。大部分与我交朋友的人会觉得我超有意思,因为我身上有与人共通的地方,又存在差异化。(人到三十岁,可以大方承认自己美好的那面,也应该接纳令人难以忍受的那面,知道自己约莫在他人眼中的大致形象)

一同旅行的妹纸说,你不是我们中最好看的,但是只有有人与你谈话,人家很快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我回想一下,好像是这样。

跟一个男生讨论过日德兰海战,对方未必有那么大的兴趣,但是说,很好奇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

去年在大理打顺风车去双廊,跟司机大哥聊了会现代货币理论、财政赤字货币化(那几天好像拜登签了个2万亿投资的法案),会因为跟人聊到讲谈社的《世界史》,别人对我额外关照;从喀什回来的飞机上,隔壁座的是个华东理工到喀什大学结对子的老师,她会给我留电话和微信。她说,如果在上海很不开心,或者有棘手的事情,可以联系她帮忙。

也许人的热情是短暂的,但至少某时某刻,你曾经激发过对方心中善意的火焰。

三是形成自己看待世界的眼光。

比如我是学习经济的。比如关于某件物品的归属,从经济角度来看,它应当归属于能发挥出最大效用的人来使用。

给我二两面粉,我能做5个小笼包,看给面点师傅,他能做8个,自然应该由他来做,这才满足效用最大化。

即使这二两面粉原本属于我,他可以跟我借用,他做了8个包子,我不费力气得到了5个成品,剩下三个他拿去卖了换钱。

后来在书上看到哲学的观点,关于一支笛子属于谁,亚里士多德认为,应该属于吹得更好听的人。

他相信存在一套自然秩序,在这套秩序中,“万物都有自己的目的”。笛子作为乐器存在的目的,就是奏出优美的音乐,所以谁能更好地实现笛子的目的,谁就应当成为笛子的主人。这就是正义。

当同一个观点在不同学科之间得到验证,这个想法曾经在几个具有智慧的人脑子里浮现过,是不是也会在我生活中得到验证。

当我没有得到心爱的笛子,也许我不该感到遗憾,先想明白,我喜欢的笛子吹奏出来的音乐,未必是笛子本身,而我不是那个把笛子吹得最好的人。也许让精于吹笛子的人演奏,而我倾听,是最好的方式。

那么多追逐偶像的年轻男女们,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偶像的另一半,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偶像保持人设,继续在荧幕上演出那种超越日常的浪漫。当偶像走到你同个屋檐下,也是会长痘、脱皮、泛红,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反而破坏了原本存在的美感。

好像我不能得到那支笛子,最好也别得到,否则我吹出来刺耳的呜呜声,也许会毁掉我对笛子的喜爱。

我看待世界的眼光、信奉的生活准则、如何得到心灵自洽,几乎都是在无目的学习中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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