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二三0）

匆匆，我上了楼，走进了廊道。大门已经锁起，有一位女子正往那去。她问一句：人都走了，你有啥事吗？没事，我只是上来看看，看还有谁在。中间的那个茶水间看上去挺亮堂的，会议室里没有人。看来，是自己在楼下的公园转悠的那段时间里，这里曾经来过人、又走了。

匆匆，我走在路上，赶去公园。迎面走来了你。我认出来，笑着挥左手跟你打招呼，你也认出我来，脸上有了笑。我们短暂地寒暄两句，各自往前走，临了的时候，告你一声，晚点我要上楼去的。往前走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等下上楼了要做的：找到你，加一下你的联系。

在地铁里，看了屏幕一会，放下，瞧了边上的一男一女两个的屏幕，各自有一个小游戏在跑。就这么一偏头的功夫，发现自己已经坐过，要到前面坐回来一站才能中转。出车厢往回坐的那会，再次读了屏幕上你先前发来的那首诗歌。想默默背下那句：那年那天我们插肩而过。

你和我约好在公园的门口碰面。匆匆地往前走着，见到了你正在路口等着红灯变绿，老远就试图引起你的注意，走近了你才闻声把头右扭过来。笑脸对着笑脸，几年没见了。我们并肩走进公园，走上一小段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坐了好一阵后起身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直在聊。聊自己，聊小孩。你说起你家老大，小时候就爱看书，在幼儿园就把眼睛看近视了，你说他小时候去别人家，总是往书房里钻，进去了就不出来了，出来时手里还拿一本书，想要带走。你说你没管过他的学习，除了要他每天下楼去运动一下、作业不能在十点后做。

你说起你家老二，已经上幼儿园了。他也跟哥哥一样喜欢看书，只是你不想让他跟哥哥那样在很小就近视，你尽量让他听书。你说他听书能坐在那听一上午，你说这是专注力。你说你不用担心他们两个的学习，你说你希望的是老大能开放些结交一些好的朋友，能够相互促进到。

你说你去了家职业培训机构，那些原本底子就很薄的年轻人，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自信。你说学习成绩好，起码有助于培养一个人的自信，这是你为学习成绩要好的一个主要辩护理由。你说你虽然大学读得不怎么样，就因为中学是学霸，总能凭着内里这个学霸而保持自信。

我是学霸，我总能学好我需要学好的。你说你带的学生参加职业资格考试，从以前的百分之四十的通过率，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的通过率。那些负责招生的小年轻，对你表示疑问：没见你费什么劲授课，何以取得这么惊人的成绩？你说做事要讲方法的，你跟我说了你的方法。

你把学生分成三个人一个小组，一般的问题让小组成员自己讨论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你才指点一二。你说他们学习的劲头很高，小组的成员能够在一起相互配合、相互学习。这和你说你希望老大去结交一帮好的朋友是一个道理：向身边的人问和学，好过独自坐那啃书本。

是。走在边上听了你这方法，我想到的是你先前自己办企业的管理方法。你说办企业很费神，尤其是头几年，一门心思在那上面，员工闲着了，自己不能闲着，得设法找事给他们做。一年到头找客户，找订单，生产紧了自己还要帮忙搭手，然后是收账。也就过年能够休息下。

你说未来的不确定很多。你说我们已经被淘汰了。你说去年对别人来说是危机，对你来说是机会，可惜这个机会你没能抓住。那是又一次创业的机会，结果会怎么样，预先无从知道，只有做进去了，才知道。你看好的，正是进去了之后，在那新的环境有可能拓展出来的新业务。

边走边聊，也不知道转了有多少圈。你说出来的话很平和，你的脸上总带着笑。你说你错过的那个机会，你家领导不以为然，因为她觉得做那些事，社会地位显得低。你说做那的确社会地位低，不过那总是个机会。你说未来不知会怎样，很多的年轻人已经养成了高不成低不就。

这个下午，太阳隐在云的后面，天上甚至落下了几滴雨。你这些年在很多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角色中滚爬了，还在坚持着滚爬。这在我看来，似阳光始终照在你的身上；这在我看来，似我是学霸的加油声始终在你的内里。这样一种精神，这样一股内劲，正是一个实干者的本色。

那天下到山口的时候，遇见两个年龄如你家老大的小伙，正跟岗亭里的保安起了纷争，一个小伙带着怒气说：我说的是你的态度，我们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走，才来问你的。旁边那个在试图将他拉走，他们两个离开了。我想：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或许会有更多的权利意识。

若是那里张贴有投诉渠道的话，他很大可能会第一时间进行投诉的。我想：他问的，很大可能不是里面人的职责所在；不过里面的肯定表现出了，没有一丁点想要帮到对方的态度。我想到的是我自己，在刚才路过那两个小伙的时候，我可以主动问一句的，我应该能帮到他们。

想起来我先前的那次有些怒气升起的事情。那是在地铁里，车厢里人不多，一位保安从身边过，对着坐我右边的一位女子说：你怎么把这些垃圾扔在地上？那女子的回答是：这里又没垃圾桶，要不你给我拿个垃圾桶过来？保安比她年轻很多，没跟她理论就走开了。我有些怒。

这人怎么这样？难道你要撒尿了、拉屎了，因为没有厕所，你就在车厢里随地解决啦？扭过头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想着要不要过去把地上的垃圾连同她一并拍下来，没敢，怕起冲突。这会因为想到“我应该能帮到他们”，顺带想到了一个稳妥的做法：我走过去把垃圾捡了。

这样想到，也许要在很久以后才会真正付诸实践。这样想到，来源于自己十几年前的所见。那是在香山，路上很多游人，有人在随手扔垃圾，有人在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捡起垃圾的是个年轻的金发女子。那随手扔下垃圾的未必当时会想到要自己去捡起，路人如我者被上了一课。

身边有好些能够被别人冠以学霸的年轻人，他们会走上社会，进入到各行各业，从事这样那样的工作，无论他们做的是什么，无论社会地位高或者低，只要是他们喜欢的，我都会恭喜他们。年长如我者，希望添加的叮咛是：当你选择你所从事的事业，不要只着眼于自己的得失。

你要把你的视野打开一点，看一看你的周遭，看一看你这选择可以怎样帮到别人：某个在这里在那里，你会遇到的陌生人。出地铁的时候，还在念叨“那年那天我们插肩而过。”想起在梧桐山遇到的那对父女，想起先前有好几次，想走上前，为自己所收听的，向那父亲表示感谢。

不知在哪个瞬间，这个被念叨的句子让我想起来：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当她从那个方向突然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当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步伐稳健地走向了那广场的中央，阳光正从她的头顶上投下，就像她在走向舞台中央。我记下了她面向父亲的那张带笑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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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2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