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四十六章:三千廊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三千廊下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通往白露街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儿不绝入耳。有仙人下了凡尘,沾了满身烟火气。

  此时阳光正好,温从戈拿着一根糖葫芦,和魏烬并肩漫步在人群之中。

  他蓦然喊道:“汇泽。”

  魏烬脚步一顿,偏了偏头:“我在。”

  温从戈走了几步,倒转身子,把糖葫芦递到了他眼前:“开心些。”

  魏烬伸手接过,勾了勾唇:“好。”

  温从戈负着手,弯了弯眸:“你在程家的名字是…程亦舟。”

  魏烬点了点头:“嗯,汇泽为字,意为‘学富五车,智勇双全,名利双收,官或财旺,一生荣贵’。”

  温从戈想了想,歪头说道:“舟行一水,汇纳百川,川中有泽,福泽万物。程家对你,好大的期愿。”

  “虽我上有兄长,可父亲仍希望我入朝为官,帮衬二叔。可惜后来入了旭暗,得了个烬字。”

  魏烬说着,把糖葫芦递到温从戈嘴边,温从戈脚步顿了顿,俯身咬下了一颗山楂,吃的腮帮子鼓起。

  他若有所思地嚼掉山楂,片刻说道:“水火不容,火绝为烬,可烬前是未,即火未起,水未绝。”

  越到市集中心,人越多了起来,魏烬怕他撞到人,伸手把他拽到了身边。

  魏烬笑道:“我竟不知,名字还能这般解。那阿眇呢?你的名字,你是怎么解的?”

  温从戈挑了挑眉,问道:“你问的,是哪个名字啊?”

  魏烬果断回答:“你以前的名字。”

  温从戈轻笑一声儿:“阿娘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我小字为芽,阿姊为暖。芽为新始,易受摧折,可若呵护得当,便暗喻希望。有光则日暖,日暖则芽生。无光芽不生,芽不生,则光无用。”

  魏烬有些烦闷,叹道:“这么说来,还得是你以前的字好。”

  温从戈弯眸笑道:“名字嘛,是否被赋予期望与祝福并不重要,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个代号罢了。”

  倒没有自我安慰的意思,这件事在他心里,也确确实实不重要。毕竟当年方入雏生馆的人,就只有一个数字作为代称。

  在他看来,名字不过是几个字罢了。这几个字,禁锢不了向往自由的灵魂,亦成就不了平庸的凡才。

  魏烬心思活络,抿着唇偏头,投喂了一颗山楂。温从戈自是来者不拒,歪了歪头,张嘴咬掉一颗山楂咀嚼着。

  转道街边有一家糖水铺子,他便拉着人去买糖水。

  魏烬无奈跟在后头儿付了钱,找零的功夫,温从戈往糖水里多加了两勺糖,搅弄着手里的糖盅,偏身抬手喂到了魏烬嘴里。

  魏烬拿走了找回的碎银,含着甜腻的糖水,抿唇咽了下去。他并不喜欢甜到腻人的东西,若非是这人喂到他嘴里的,他早就吐出去了。

  “甜不甜?”

  说着,温从戈垂下眸,又舀了一勺糖水塞进自己嘴里,眯着眼品了一下甜味,又砸吧了一下嘴。

  像只小猫儿一样。

  魏烬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看着他,从染了糖汁的薄唇,吞咽糖水时滚动的喉结,再到那执着勺子的手上…

  注意到那个勺子,“轰”的一声儿,魏烬心口一跳,大脑直接停摆,所有烦闷思绪一下子变成了一页空白,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眼前这人,正用着他方才用过的勺子…

  久久,魏烬喉结滚了滚,别过头回答了温从戈刚才的疑问:“嗯,很甜。”

  甜的…大概不止是糖水。

  温从戈笑眯眯地喝完糖水,拉着魏烬往白露街走去。没走几步,他抬眸一瞥,脚步停了下来,望向了前路。

  魏烬动了动位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路不远,白衣佩剑的人正遥遥望来。

  温从戈捏着绑着扇子的手腕,轻声道:“灵鱼剑佩,是剑门的小剑仙。”

  顾及四处的百姓,韩苏木抬着下巴,开口说道:“请二位少侠,移步三千廊叙旧。”

  他说完,便转身往一条暗巷走去。

  这意思是不想在人前冲突。

  温从戈心里了然,和魏烬对视一眼,迈步跟上。

  廊桥长亭是沧麟最常见的建筑,三千廊如其名,架于河畔之上,绵延千里。古朴雕纹的暗红色漆木支撑着廊亭,廊亭角端雕刻瑞兽林立,角下拴挂着暗色铜铃。

  紫色如穗的紫藤花正值花期,盘着腕生长,蔽着春头日光,散发着浅淡幽香。

  二人到时,韩苏木正望着河畔奔流不息的河水,他那一袭白衣缥缈,袍尾随风清扬,纤不染尘。

  温从戈抱臂说道:“倒不知,素昧平生,叙的哪门子旧?”

  韩苏木转过身,面上平静道:“我为剑门剑仙弟子,你们俩,一个魔教教主,一个身份无从查实,我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好叙旧的。”

  魏烬伸出手,挡在了温从戈面前,冷声道:“既如此,是战是和,不妨画个道吧。”

  “上次相见,你我都未出戈当战,这次,自然也不会。”

  上次相见?

  魏烬皱了皱眉,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记忆里,他与韩苏木确实单独见过,只谈话内容,却记不大清了。

  他试图在过往中找到一些可以串联起来的蛛丝马迹,以此来佐证判断他和韩苏木之间的关系,可那些记忆尽如碎片一般,无从串联。

  韩苏木定定看着魏烬,蓦然道:“看你这样子,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魏烬迟疑了一下,回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抬了抬下巴:“是忘了一些关于阿眇的事。”

  “忘了也好,我再提醒你一次,你身边这位,身份不一般,离他远些。”韩苏木靠着红木漆廊,半身隐在藤花之下,“如今魔教局势尚可,你也不想因为你身边这位,让魔教再被推上众矢之的吧?”

  魏烬抿唇说道:“阿眇是何样的人,有何身份,我皆清楚得很,便不劳你费心了。”

  温从戈勾了勾唇,说道:“看样子,正道似乎退离了不归崖?”

  事实确实如此,经魔教与正道共同遇袭一事,正道之人已经撤离了不归崖,转手调查起各地的旭暗行凶之事。

  韩苏木不答反问:“让他忘记,是你的主意?”

  避而不谈,便是答案。温从戈坦然接话:“是。”

  韩苏木不解,疑惑地问道:“为何?”

  这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何要让魏烬忘记?

  温从戈眨了下眼,说道:“不可说。你可以问其他的事,在下知无不言。”

  魏烬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哑谜,却也看懂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很多事凭韩苏木一人之力,尚还未能调查清楚,他沉了口气,直接道:“羌城出了几起命案,与你,可有关系?”

  温从戈微微颔首:“自是无关,我今日才到羌城。”

  韩苏木直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目光扫过了温从戈那张脸时,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温东家面色不太好,安分些。”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沉稳,听不出嘲讽,倒像是阐述事实。

  温从戈听懂了言下之意,垂眸搭着魏烬的肩膀,拨弄着其肩侧的乌色发丝。

  魏烬心有好奇:“阿眇面色不太好,小剑仙不妨说来听听,怎么个不好法儿?”

  韩苏木沉默了一下,说道:“好木内朽,衰败之相。”

  温从戈心里一跳,抬眸看向韩苏木,张了张嘴想要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魏烬便皱紧了眉头,问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

  韩苏木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声音万分平静道:“他活不了多久了,即便能活着,也运命不济。”

  “你…”

  魏烬还想问什么,韩苏木却只深深地望了一眼魏烬,越过他二人离去。

  温从戈心下叹息,本来魏烬已经忘记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可没想到,他命不久矣的事还是会被人翻出来提起。

  魏烬咬了咬唇,一把扣住温从戈的脉门去探,可却什么也没探出来。

  他只得出声儿问道:“阿眇,你老实告诉我,他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紫藤花架切碎了光影,穿着红衣的人微微转过身,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半张脸曝露在阳光下,一双眼明暗交杂,映着光的那只眼瞳中,带着琉璃一般的色彩。

  “假的。”温从戈语气坚定,“沉毒于我虽会有影响,但却不会如他说的那般凶险。”

  为了让他活着,魏烬什么都做得出来,这点儿自信,他还是有的。谁都拦不住他,魏烬可以,正因如此,他才什么都不敢如实相告。

  魏烬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最好是假的。阿眇,不许瞒我。”

  温从戈抿了抿唇,一口答应:“好。”

  魏烬还想细探,便没有松开扣着他脉门的手,把糖葫芦递了过去,说道:“我确实收到了正道退离的信儿,不过,你怎么猜到的?”

  温从戈看出他的小心思,接过糖葫芦,边吃边道:“不难猜,正道集整个江湖之力,将你的人困在不归崖,便是有墨前辈坐镇,也不会傻到出崖挑衅。魔教一直安分守己,正道退离,是早晚的事。”

  “信上倒是提过,这次正道与魔教共同遇袭,江湖盟主猜测,是有人想要挑起纷争,针对整个江湖中人。”魏烬皱了皱眉,“只是我觉得,不该是这样,这个猜测,立不住脚。”

  温从戈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聪明,面上却故作不知地询问道:“那该是哪样?”

  “若是要挑起江湖纷争,分别袭击两方势力,挑拨离间不就是了,可这更像是在帮我们。”魏烬顿了顿,掌间紧紧捏着温从戈的手腕,“我听说,最后剑仙出面,撕毁了困住魔教的那一纸契约。”

  温从戈弯了弯眸,咬掉了最后一刻山楂:“想那么多作甚?这是好事。无论如何,此时的魔教与整个江湖站在一起,他们自由了,你也自由了。”

  魏烬问道:“那么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自由?旭暗…可不是久待之地。”

  温从戈扬手扔掉了竹签,抚了抚他的发丝:“我知道旭暗不是久待之地,也没打算久留。不过你不必担心,江湖上知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我想脱身,随时都可以。”

  魏烬试图在温从戈眼里看出情绪和端倪,可一眼望到底,都只看到那双眼的纯粹。

  蓦然,魏烬倾身而去,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唇畔,分去了他唇上沾染糖水和山楂糖衣后的点点甜味。

  温从戈心下微动,并不抽回被抓着的手,只用另一只手压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后两步,压在了红漆木柱上,啃咬着他的唇。

  魏烬探不出那脉里的不妥,可心底没来由着不到底,他微微垂眼,没有安全感地揽住了身前人纤弱的腰肢,将人死死扣在了怀里。

  唇间气息交换,红蓝衣袍叠碰,黑白发丝相融。这吻甜丝丝的,山楂味的。

  ——the end.

你可能感兴趣的:(【旭暗】第一百四十六章:三千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