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七岁八岁狗也嫌
平庸和小五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老钢铁厂的围墙外边,两人很麻利地翻过墙头,一溜烟地跑到老钢铁厂里面的废铁堆逮蛐蛐去了。
平庸在一小堆乱铁堆里逮住了一只全须全尾的大红头,紫夹子的大个头蛐蛐,他小心翼翼的轻轻地把这个大红头蛐蛐空握在手心里,急得那个大红头蛐蛐直啃咬他的手掌心,疼得他呲牙列嘴的,心里寻思着,这个大红头蛐蛐肯定厉害,就想赶紧跑回家里去跟他的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三王、二王、大王去斗一斗,好看看他刚刚逮来的这个大红头蛐蛐能不能成为他的新大王,能不能打败金二混子的那个叫铁枪的黑头蛐蛐。
小五没逮着蛐蛐,却在一大堆乱铁堆中扒拉出一卷旧红铜丝,高兴的他不得了。
平庸刚一跟他提议起回家的话头,小五立马就一口答应了。
不过,小伍一本正经地跟平庸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俩回到家里之后,平庸不能先去忙着斗蛐蛐,更不能去找金二混子斗蛐蛐,得先陪着他到破烂收购站去卖这一卷旧铜丝才行。
小五知道平庸是个蛐蛐迷,他担心平庸不同意他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就很得意地将他手上的那一卷废旧铜丝拿给平庸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装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神气十足站在平庸跟前轻轻地说:“你可看到了吧,你信不信,我的这一卷废铜丝能卖好几毛钱,咱俩到破烂收购站去卖了之后就上小街去买几个油炸糕,到时候我请你吃油炸糕,怎么样?咱俩这就赶紧走吧。”
平庸一听小五说他捡到的这一卷废铜丝能卖好几毛钱,立马就动了心,很爽快地答应了小五,因为小五几乎是每一次卖破烂挣来的钱,都好悄悄地喊着他一块去买点什么东西一起吃。
平庸一寻思起油炸糕那种喷香的,甜甜的味道,口流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他赶紧地将手里这只刚逮来的大红头蛐蛐装进了牛皮纸叠成的蛐蛐桶里,然后顺手把蛐蛐桶装进了裤子口袋,笑嘻嘻地和小五一块离开了老钢铁厂。
平庸回到家,一看他小姑姑走了,顿时就咧开小嘴笑了,也顾不得跟他奶奶说什么话,慌慌忙忙地将刚逮来的那个大红头蛐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牛皮纸蛐蛐桶的封口,将这个大红头蛐蛐放到一个不透亮的泥巴瓷罐里之后,这才赶紧地从家里窜了出来,跟着小五一路小跑着跑到了破烂收购站去卖那一卷废铜丝去了。
卖破烂,小五这家伙可比平庸在行多了,别看小五比平庸还小一岁,他们家里的牙膏皮,旧玻璃瓶,废纸盒子什么的废旧东西,小五都能够及时地收集到一起藏起来,积攒多了就到破烂收购站去卖几个钱花花。
平庸他们家里的那一些废旧东西都是平庸的奶奶亲自去卖的,平庸从来都捞不着卖什么破烂赚几个钱花花的这种好事情。
小五的那一卷废铜丝竟然卖了四角钱,兴奋得他和平庸不得了,两人兴高采烈地一路小跑着来到小街上的一家小饭店里,刚出锅的金黄色的江米面油炸糕,八分钱一个,小五一下子就买了五个。
小五自己留下三个,给了平庸二个,两人各自用几层纸包好热得烫手的油炸糕,自己拿着自己的油炸糕走出了小饭店的门口,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小五他们家房后的墙角根下,两人肩并肩的都伸直自己的两条腿坐在地上,四平八稳的有滋有味地吃起了还热乎乎的油炸糕。
平庸和小五刚刚各自吃完一个还烫嘴的油炸糕,哑巴从西面跑了过来,小五抬头一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哑巴来到了他的跟前,很不情愿地伸手递给哑巴一个油炸糕。
三个人吃完油炸糕,哑巴站在那儿用一只脏兮兮的手抹抹自己的嘴巴子,就朝着还坐在地上的小五伊利哇啦地叫唤了起来,他叫唤了几声看小五没有什么动静,就吹胡子瞪眼睛,脖子粗脸红地伸出一只油乎乎的手,一下子拽住小五的脖领子就把小五给提溜了起来。
平庸虽然不怎么懂得哑语,但他知道哑巴生大气了,吓得他也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在一边看着这个怒气冲天的哑巴瞪着凶狠的双眼,嗷嗷地朝着小五连比划带叫唤地怒吼着,心里寻思着,看哑巴这个架势,今天小五非得挨一顿胖揍不可了。
哑巴的力气本来就比平庸和小五都要大一些,一生起气来那力气就更大了,他拽着小五的脖领子就往他们家走去,一路上急得小五一个劲地朝着伊拉哇啦乱叫唤的哑巴咋呼着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你赔我的油炸糕!你赔我的油炸糕!”
哑巴连理会小五的咋呼也不理会,一脸怒气地扯着小伍的脖领子就像扯着一个小鸡似的,把使劲咋呼的小五往他们家里拉去。
平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蛮横不讲理,力大无穷的哑巴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也不敢上前去拉哑巴,只好跟在他们俩身后来到了小五他们家。
他们进了屋里,平庸方才算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哑巴刚才发现自己的烟标少了不少张,就怀疑是小五偷的,他找到小五把小五拉回家里,是让小五把小五的烟标拿出来给他看看,他要检查检查有没有他的那一些烟标。
哑巴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一张一张的仔细地检查着小五的那些烟标,他一眼也不看烟标的正面,每拿起一张烟标就查看查看这张烟标的反面。
哑巴的这种举动把平庸和小五给弄得是莫名其妙的,两人站在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就一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个气呼呼的哑巴,一时之间谁也弄不清楚这个哑巴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烟标的反面都是一样的白纸,他能看出来哪一张烟标是他的,哪一张烟不是他的呀!这个哑巴可真是一个没脑子的大笨蛋,他少的那几十张烟标都在我家里,他在这里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那些烟标啊!
平庸心里这么寻思着,就觉得这个哑巴简直是傻帽傻到家了,真是个头大脑子少的蠢货,站在那儿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平庸这一笑可不得了啦,哑巴丢了那么多的烟标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在小五的这些烟标里又找不到自己的那些烟标,一头邪火正不知道要往哪儿发泄,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平庸站在那儿不怀好意地朝着他坏笑,这一下子可把哑巴给惹恼了,只见他一甩手就把小五的那些烟标一下子全都给扔到了地上,站起身子冲上前来一拳头就把幸灾乐祸的平庸的鼻子给打破了。
平庸冷不防的被哑巴给打了一拳,顿时痛得他头昏脑涨的,他哪里肯吃这个大亏啊,也顾不得擦擦鼻子里流出来的鲜血了,哇的一声哭叫着摇晃着身子窜上前去就跟这个比他高一头的哑巴厮打了起来。
小五一看哑巴和平庸厮打了起来,吓得他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那些烟标了,撒腿就往屋子外头跑去,去喊平庸他奶奶来拉架。
平时小五不管平庸跟哪个小孩子打架,他从来都是转身撒腿就往平庸他们家跑去喊平庸他奶奶来。
平庸他奶奶挺护犊子的,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帮着平庸打骂过谁家的小孩子,但她从来都不骂平庸,更不会打平庸一下子的,她每一次把跟人家孩子打架的平庸拉回家,不但不问平庸是因为什么原因跟人家打架,她还要拿出一点什么好吃的东西给平庸吃,并且还要分一半东西慰劳慰劳给她通风报信的小五,表扬几句小五是个好孩子之类的一些话。
平庸连哭带叫地和哑巴扭打成一团,几个回合下来,哑巴就将平庸摁在了地上,他骑在平庸的身上挥舞着拳头没头没脑地乱打一气,几下子就打得平庸鼻青脸肿,打得平庸只知道用双手护住脑袋和脸部,打得平庸毫无招架还手之力了他方才罢手。
哑巴一口气把平庸暴打了一顿,他解完恨,停下手来,喘着粗气站起身来想休息休息。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已经没有力气还手的平庸猛地一下子坐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一根大腿,歪着头,张开嘴就咬住了他的大腿根,咬得他没命地哇哇乱叫,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举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哭了起来。
平庸咬住哑巴的大腿根不松口,哑巴只要稍微动一下,他就用牙齿使劲地咬一下,咬得哑巴不敢动一动,一个劲地哭着求饶,可平庸就是不松口。
平庸心里寻思着,别看你现在服气了,我一松口你还得没命地揍我,我才没那么傻。
平庸一直等到他奶奶和小五进了屋里他才松了口,赶紧地从地上站起来躲到他奶奶的身子后头去了。
哑巴和平庸他们俩这一架打的真是不亦乐乎,尽管鼻青脸肿的平庸吃亏较大,但他的收获还真是不算小,他咬得哑巴知道了平庸不但是属狗的,急了就张嘴咬人,还是属王八的,咬住人就不松口。
从那以后,哑巴再也不敢轻易地动手打他了。他们俩不管是再闹了什么争执,哑巴顶多就是朝着比他矮了近一头的平庸瞪瞪眼睛,挥挥拳头,发发脾气,吓唬吓唬平庸而已。
其实,平庸心里头也还是一直挺害怕这个力大无穷,愣愣叽叽的哑巴,他也不敢真的去惹怒哑巴,每当他们俩因为什么事情闹僵局的时候,平庸也是见好就收。
有意思的事情是,慢慢的哑巴变得什么事情都好顺着天生就有点霸气的平庸了,而且凡事还好主动地让着平庸三分。
平庸和哑巴也就很快地成了好朋友,哑巴的烟标渐渐地让平庸一次又一次地拿水果、馒头、烤咸鱼和蛐蛐之类的东西给换来了不少张。
当然啦,哑巴的烟标,也让小五慢慢地给哄弄去了不少张。
哑巴和平庸打完架没几天,平庸和小五就知道了哑巴的那些烟标的小秘密。
原来哑巴的每一张烟标反面的右上角,都让他用圆珠笔画上了一个小圆圈,他送给别人的烟标,或者是换给别人的烟标,他都会事先在那张烟标的小圆圈里再画上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做为他的记号。
平庸和小五他们俩平时不管是谁有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但都不在躲避哑巴了,而且还都首先想着要分给馋嘴的哑巴一点,哑巴很高兴,也就很愿意和他们俩一起玩了,他们三个人几乎是天天形影不离,一天到晚泡在一起玩耍,那两年里简直是好成了一个脑袋。
家属区里同龄大小的孩子们,谁要是敢欺负平庸和小五,哑巴总是瞪着双眼,挥舞着双拳,奋不顾身地替他们俩上前。
平庸不管是和哪个小孩子打架,小五再也不用往平庸他们家里跑去喊他奶奶来拉架了,他们俩有了哑巴这么一个勇猛的大将做靠山就已经足够了。
自从哑巴成了平庸和小五他们俩的保镖之后,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平庸和小五,在他们这个家属区里比以前硬气了许多,也霸道了许多,他们俩一天到晚都把腰板挺的直直的,把脑袋扬得高高的,在同龄大小的孩子们当中,渐渐地平庸在家属区里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平庸闲得手痒痒的时候,就好喊着小五和哑巴跟着他一起跑出他们这个家属区,他们三来到马路上、街头上,专门找碴子和别的家属区里的那一些年龄相仿的孩子们打架玩。
那段时间里,他们三还真的是打败了不少街头上那些也喜欢打架玩的小孩子。
他们三除了肇事跟一些小孩子打架之外,还好偷偷摸摸地去拔街坊邻居们的自行车车轱辘上的气门皮玩,再不就是好拿着弹弓躲在暗处,悄悄地打家属区里的鸡、鸭、鸽子取乐。
更可恶的恶作剧是,在傍晚的时候,他们三经常毫无理由地跑出家属区,一人拿着一把弹弓,包上铁砂子,只要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们三不是打电线杆子上的路灯,就是打那些住在二楼、三楼上人家的玻璃窗户,打完就跑得无影无踪。
那段时间,平庸、小五和哑巴弄得家属区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他们三是万恶的孩子,几乎哪一家的大人都不喜欢自己家的孩子跟他们三人一起玩耍。
平庸经常淘气淘得人家大人找到他们家里来讨说法,弄得他奶奶低声下气地跟人家赔礼道歉,点头哈腰地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平息平庸惹来的祸端。
平庸、小五和哑巴在家属区里的一些大人眼中都成了臭狗屎,可在同龄大小的孩子们的心目中却逐渐地都成了了不起的打架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