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一场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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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8日晚六点半左右，病痛缠身一年之久的外公，还是走了，意料之中，又难以置信。外公在今年被查出是胃癌，今年夏天那会儿身体就很是不好了，病怏怏的，连着几天无法吃喝，后来慢慢又有所好转，我以为他能熬到过年的。外公的去世于我而言，悲伤不是最多的感觉，而是恍惚，持续不断的恍惚。这种恍惚，在看到躺在冰棺里像只是睡着了的外公时，在看到外公干净端正的遗像时，格外的强烈。

其实我与外公平时并不亲近，因为我从小是跟奶奶一起生活长大，这一生最不舍的人是奶奶。但是我家离外公外婆家非常近，就隔了一座小山，准确地说应该是小树林吧，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是这种近：我爸妈处对象那会儿，我外婆就在家门口不远处喊我爸去家里喝鸡汤，隔着“小山”，我爸就那样过去了。这种近也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法抗拒的“悲伤”――每到农忙时节，我和姐姐就必须到外婆家插秧收稻谷。

小孩子都喜欢放暑假，但我和姐姐无疑是极其讨厌暑假的，因为那意味着我们有一大半的暑假要在烈日下农田里度过，那其中还有外公的不敢反抗的威严。外公是一个因为黑瘦而看起来个头格外高的人，比奶奶小十一岁的外公，在我心中，从来都不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形象，他的身影永远是忙碌的，在水田里坐秧马上插秧，在晒场上拉着牛碾稻谷，在猪圈旁给家猪喂糠食，在屋前屋后赶鸭子……

另外，外公是我们这边磨豆腐的好手。每年过年前腊月二十四五，附近的人们都把浸泡好的黄豆挑到外公家，大口大口的锅煮着豆香四溢的豆子，一桶一桶的豆腐脑，打开被白纱布包着豆腐，还冒着热气，新鲜至极！我总是看外公压制“皮子”（千张，这是鄂州方言的说法）看得忘神，铺一方白纱布，到入一层熬好的黄豆浆，再盖一方白纱布，一遍一遍，反复操作，这是儿时童趣里的神奇。还有多余的皮子边边不浪费，外公会让我妈拿回家煮着吃，我竟然觉得这个比真正的皮子还好吃呢！

记忆中，外公虽然干瘦，但是精神头十足。早上吃饭，外公就着一点咸菜，能吃好大一满碗白粥，在我看来这准确的说应该是汤碗了，外公一天忙不停的农活就是这样开始的吧。

另外，外公还好一点小牌。每年过年到外婆家拜年，最多的娱乐项目就是打牌，小姨姨夫带领着我们这些小屁孩“摸演”（方言，我们这边经常打的一种小牌），外公外婆也总是会忍不住过来摸一把。去年过年外公身体就不怎么好了，过年来我家，在火炉旁，我们一起“炸金花”，外公经常看别人打，其实不太熟练，我妈就在一旁辅助……对呀，去年还和我一起“炸金花”的人，怎么就躺在那里不动了，白天睡，晚上还在睡，守着外公的这几天，脑中经常浮现去年过年“炸金花”的情形，看着香台上的遗像，发呆良久。

关于外公的记忆，不多，甚至是少的，上高中后就不再去外婆家做农活，后来大学到如今工作，很少去外婆家。但一个亲人的离去，是一种说不清的悲伤，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与生俱来的情感纽带。

得知外公去世消息的第二天上午，来到外婆家，外婆领着每一个前来看望外公的人哭丧，我弟去看了看外公，我的双脚久久不敢向前走，不是害怕，而是不敢面对，一个在我的记忆中那么鲜活的人，怎么就真的走了，再也不见了！后来几天里时不时看了一下外公，觉得他真的好像只是睡着了，嘴巴微张着，像是白天做事累了在熟睡。我弟在上香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哭了，我的眼泪没有跟他们一起，我是一个泪点奇怪的人，再就是我恍惚了。而后，慢慢想起外公的事，潸然泪下，外婆的伤心，妈妈的伤心，还有这些守着的亲人的伤心，让我觉得生离死别是我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然而人人必经。

昨天早上去了殡仪馆，我有点遗憾在出发之前没能再去看外公一眼。在接灵厅，站在我妈和小姨身后，看到外公被人从冰棺中抬出到火化床上的那一刻，妈妈和小姨哭得声嘶力竭，想到外公等会儿就要被火烧化，然后就是一堆灰，我觉得伤心极了，跟着他们一起痛苦到不能自已。今天外公的骨灰被抬到了山上下葬，所有亲人一路相送，跪着沉痛悼念……现在写着这篇文章，感觉外公老了这件事恍惚得不像真的，感觉外公并没有离我们而去。

外公膝下的儿女们，把这场葬礼办得很风光很热闹，奏乐声、鞭炮声、烟花声不断，前来看望的亲人们满满当当，酒席也甚是丰盛。

这是一场在悲伤和遗忘悲伤中欢送的葬礼，每个人在欢笑，更是在悲伤。人们发自内心的笑着，外公不用再受病魔折磨了，终于去天上享福了；人们也发自内心的哭着，此生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多么善良忠厚的一个人啊！听外婆说到，外公临死的前一天，还帮她去菜园里做事，总是闲不住，非要去做，还叮嘱外婆，他死后不要马上就把猪杀了办酒席用，现在猪肉便宜，过年再买，过年杀了给自家人吃……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享年67岁。

亲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不是其他任何感情可以比拟的，它是简单的，也是复杂的，是血脉的不可割断，是心底的永久存在。这篇文章，是记录我第一次经历亲人离去的不能忘怀，同时也是悼念我童年时光里敬畏和可亲的外公，更是时刻提醒我自己，珍惜身边人，珍惜当下。我不敢想象什么时候我还要经历我最爱的奶奶的离去，我要怎么去面对这无法回避的事。再想想，多少年后，我的爸爸妈妈老去，我也不再年少，这又是一次沉痛万分的经历。在殡仪馆等待外公火化时，我爸说，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啊，最后一把灰，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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