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

风,游弋着,渺渺地荡开去。

天,却是极蓝的了,倏忽便被几块红云割破。那太阳,恰似一团火球,彤红、溜圆,沉沉地向山那边斜去。一抹昏黄罩了山,罩了树,罩了山里人家。

幢幢小屋,横亘山根儿,隐在树荫里。屋檐下缀满了蛛网、燕窝,墙上挂几串红辣椒、几个鼓肚儿葫芦,夕阳下带着一种苦苦挣扎的感觉。

远山如黛。有老汉背了捆柴,自山腰处,颤悠悠走下山来。手上拎只野兔,腰眼处挂几串红山果。

晚籁自谷底而来,渐薄云天。

老汉于院外放下柴,打打身上柴屑,便推柴门。柴门虚掩。

老汉狐疑着呆了呆,跨进院子,去推屋门,却是身子骨一震,热血奔涌,一口浓痰梗塞于喉咙,叫不出,吼不出。他怔了怔,再怔了怔,阴一脸乌青的愤怒,踉踉跄跄栽向谷底。

谷底,一棵歪脖子枣树下,孤坟静立。一旁,溪流潺缓,扯不断,还幽怨。

一弯勾月,却打西天飘上,斜挂树梢,给孤坟涂上一抹神秘而悲凉的色彩。小溪更加幽暗,灵灵地泛着点点虚幻的光斑。淡淡雾纱,轻笼孤坟,缭绕溪面,胎孕着一个远古薄凉的梦。

翌晨,小村被一阵响锣惊醒。于是,鸡飞了,狗叫了,谁家小儿哭闹了,煮沸了小村。

村北,崖畔畔,一根黝黑的柱子,绑了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身旁架满了干柴。

四周,村人零散着,或站,或坐,或倚于树旁,或圪蹴于石块上。脸上漠漠的,没有一丝儿表情。只有那不远处的铙儿、钹儿、笙儿、箫儿、锣儿一个劲儿轰响,催魂儿似的。

天很白,苍白。无风,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这时间,一股浓烟升腾,继而滚滚如惊涛骇浪,直冲云天。暗而红的火光明明灭灭,肆意舔着绑在柱上的女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女人望天,却不叫喊。

天空愈发的阴暗。霎时间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霹雷自头顶轰然炸响。

村人惊恐着,四下而散。老汉也受了惊吓,欲跑,却不料正与被风吹落的火柴相撞,一个踉跄,又被一阵狂风吹倒,跌落崖下。

电光石火中,暴雨象天河决堤般,汹汹而下。被烈火烧死过去的女人奇迹般苏醒了过来。她的娇美面孔及身躯已被烈火舔伤,满头乌发全无。她轻轻动弹了一下,顿感浑身如针扎般头痛。不由低低呻吟了一声。那绳儿如灰,纷纷落地。她取下一旁罩在棺上的大红棺衣,裹住身子。视野一片灰茫。

没有了天,没有了地,没有了房屋和树木,一切都变得混沌不清,天地间光剩下无边无际的狂风和暴雨。她孤零零走在雨里,狂风和暴雨扑打着她,使得她与世隔绝,仿佛要把她赶向毁灭。

天,已经很晚了,她来到那后生的家。草寮象一个幽灵,在雨里瑟瑟伫立。她轻轻敲门。一下,又一下。

这时,风停了,雨住了,夜一下子漆黑如墨。俄而一道闪电,光明与黑暗递嬗着。

那后生已睡倒,听到声音激动着奔过来。

但是她躲开了。

她说:

“我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面貌了,身子也被大火烧伤,我再也不是那个过去的我了,但是我的心,仍然一如既往。你如果还爱我的话,我就会永远留在这里,可是,你如果不爱我……”

正在这时,一道曲折的闪电,刺开墨一般的世界,颤抖着在她满是伤痕的脸上留连了几下,接着,霹雷又在头上轰然炸响。使得他不由哆嗦了一下,象见了鬼魅一样,怯怯地向草寮里连退了几步,呐呐地说:

“我,我原是喜欢你的,可是,可是,你这个样子……”

她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冷冷地转过身,走向雷电交加黑沉沉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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