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如美棠

“爱情感情在60年代里是很长很大的一场病,喜欢一个人可能是二十年、三十年的事情,而现在不可能再生这么样的一场大病了,最多只是一个感冒”——王家卫

当美棠离世后,八十七岁的平如爷爷无以遣怀,于是便一笔一笔,从美棠童年画起......他选择用画笔留下美棠,选择永不忘记。

他们的爱情故事,始于民国,历尽坎坷,命运让他们长久分离,终能相守,美棠却渐渐失去记忆......

初遇时,我记得平如爷爷这样回忆道:“那天天气很好,熏风拂面,我忽见左面西边正房小窗正开,再一眼望去,恰见一位面容姣好、年约二十的小姐在窗前借点天光揽镜自照,左手则拿了支口红在专心涂抹——她没有看到我,我心知是她。”

就这样,便开始了新的人生篇章。

美棠跟随着平如一起携游南北,虽然当时时局动荡,但新婚燕尔的他们总有一种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浪漫,会去看看电影,吃吃点心,一起去找寻当地的美食,有时会因为找到一家心仪的饭店而接连几天都光顾。有时候到了一个没有娱乐场所的地方,就用一张牌桌,稀里哗啦,便是人生消遣。俩人都喜欢买烤玉米当零嘴,还会去仅有他们二人顾客的贵州米粉店评论与江西米粉的不同。会在满是窗户的住处里,感受月光清洒床前,应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诗句。若至风雨交加、闪电雷鸣的时候,便感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真实感。在那段不知明天会怎样的日子里,平如和美棠的生活虽不宁静,但也有很多的乐趣。

对于我们平凡人而言,生命中许多微细小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缘故地就在心深处留下印记,天长日久便成为弥足珍贵的回忆。

等到他们终于落脚决定安家置业的时候,却突然遭遇了文革,平如被带去劳动改造了,身边有很多人劝美棠和他划清界限,但她很坚决的拒绝了他们。平如爷爷在书中回忆道:当时美棠跟我谈起这件事,她说‘你要是搞婚外恋,我早就跟你离婚了,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你又不是贪污腐化,也不是偷窃扒拿,你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在这分离的22年中,美棠一个人要抚养几个孩子,还要兼职一些临时工的活补贴家用,美棠用她柔弱的身子去附近自然博物馆的工地搬水泥,一袋水泥起码有五十斤重,从此落下伤病。平如老爷爷在美棠奶奶去世后,每经上海自然博物馆,都停一停,“这个台阶里面,我也不知道哪一块是她抬的水泥,但是我知道,她为了孩子,为了生活,她背啊,她的腰、肾脏受损了。”

冬天正要迈入它最冷的日子,那么离春天也不再远了。

终于在22年后平如回到上海,拍下了时隔22之久的全家福。

然而正如杨绛说的:“我们一生坎坷,到了暮年才有一个安定的居所,但是老病相催,我们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美棠所患疾病,需要每天进行腹膜透析,平如就去向医院护士们讨教了办法,又购齐了相关的设备,在家里每天给她做透析。这样一做就是四年。

美棠病情越来越严重,有一次,美棠忽然喊起了舒舒(外孙女,此时已长大成人正在上班),平如告诉她舒舒去上班了,她不信,说我故意把舒舒藏了起来。当时,觉得美棠恐怕再也不能恢复她的正常思维了,想到这里,八十多岁的平如爷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此后美棠奶奶很少清醒,所有人都只当她是说胡话的时候,只有老爷爷还一直拿她的话当真,她要什么,老爷爷还是会骑车很远去买哪个字号的糕点哪个店铺的熟食,等他买回来她早就忘记自己说的什么,也不会再要吃了。小辈的人劝爷爷说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这样做,我心就不安,理就不得,就这么一句话,明知其不可而为之。做了,我心里没有什么愧疚,不做,倒是一个永远的谴责,那一辈子,就不会好过的,拷问自己,人生当中,你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这就是平如爷爷的回答。

最后的最后,美棠奶奶还是安静的睡去了,当平如爷爷回忆“我见她右眼眶渐渐变得湿润,缓缓淌下一滴眼泪挂在眼角”,我想,那里凝聚了她的所有酸甜苦辣。

从年少到中年,再渐至晚景,海并不深,怀念一个人比海还要深。

故事讲得好的人,总是知道在哪里结尾,剪裁冗余,留下最好的。直至固步自封,退而结茧。

希望我们都是不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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