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门

与哥哥视频聊天,他说老家的K死了。

这么多年,K这个人是我和我哥谈话中最不愿意碰触的人。

哥说:死者为大,所有的恩怨都烟消云散吧,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

是啊,时间是最公正的东西,曾经觉得再强大无比的东西,转眼间,也不过是摧古拉朽的一堆朽木而已。

哥哥的话仿佛是一道门。从这门里走过去,就能看见童年生活的景象。

K身上凝聚着我们最脆弱无助的时光。

因为他,让我们原本欢快的童年覆盖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因为他,让我曾偷偷立誓无论如何要离开那个村庄。

因为他,让我对原本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一度失去了经常想回去看看的欲望。

说起来,K也算是我们的叔辈。

只是人在贫穷的时候,人的自私和凶狠像嗜血的饿狼一样,一不小心,就可以对人性生吞活剥。

那时候,我大概只有六七岁,哥哥十来岁。

那年大旱,穿过村庄的河流只剩下涓涓细流,地里的庄稼也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饥渴地软趴趴地耷拉着脑袋。

每户都在自家田埂的附近拦起了水坝,企图蓄住更多的河水引向自家的稻田。

河流自上而下,上游的人家自然能蓄住更多的水。

我家的稻田在K家的下游,比邻而居。

一天傍晚,母亲发现我家的稻田埂被人活生生挖出一个大口子,好不容易蓄在田里的水一点不剩。

从田间回来的路上,母亲带着我和哥哥直接去了K家,问K是不是挖了我家的田埂?

K说,我家田里的水是从他家田埂里漏出来的,既然他家田里没水,我家的也别想要!

母亲气得与他吵起来。

只是没想到K会与母亲动手,三句话不到,K抄起墙边的靶子就招呼到母亲身上,矮小的母亲哪里是他的对手,我和我哥眼睁睁地看着靶子断在母亲身上。

我大哭不止。

那晚后来的景象,一直刻在我的脑中,任时光流失,它也清晰无比。

回家后,母亲坐在床边的踏板上怎么都起不来,低声跟我和哥说:“今晚不吃饭了,都睡觉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K家,没喊过他一声叔,看见他家门口我都绕着走。

再大一点,有时候放学回来,在羊肠小道上碰见他,心里充满恐惧,我就憋着一口气一路小跑。

成年后,我也在心里试着去原谅他,幻想当年那个耙子是因为年久枯干,没招呼几下就断了,而不是他真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参加工作后,遭遇的矛盾和斗争有时候比当年那个耙子更尖锐。

但是,也是因为有了当初的经历,让我知道,不管一个人在当时当地再强再厉害,对他人保持善良和宽容,也是给自己及他人带来幸福的一次机会。

一味的自私和损人不利己,于己于人都不一定是件好事情。

古人曰: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

每一个人都是魔鬼和天使的结合,慈悲和恶念共存。我们本能地会对自己的亲人存善念留善德。

然而,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人,也或者是陌生人,留有慈悲和善良的举动才是对人性最终极的拷问吧。

就像电影《奇迹男孩》里的一句话:请对他人善良一点,因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与生活苦战!

别让自己一时的坏情绪毁灭了他人的一点微弱的希望。

写在后面:这边小文写写删删,耗费了我不少时间,曾经发给我哥看过。他说,这篇还是不发了,显的你好小气。

呵呵,可是每个人的童年都会受到无意的伤害,留下浓重的阴影。文字其实也是一种疗愈。这篇完结,就算是与童年的那块阴影告别,敞开心扉,光才能照进来不是吗?

如今母亲和K都去了天上,如果他们有机会相遇,相信也一定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愿他们都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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