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531】房谋杜断，老成谋国。2022-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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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命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女音乐，成效不满意，皇上责备他。温彦博、王珪进谏说：“祖孝孙是位雅士，如今让他去教宫女，又加以斥责，臣私底下认为这不好。”皇上怒道：“朕对卿等推心置腹，你们当竭尽忠直以事奉我，现在却去附和下面的人，来蒙蔽我，为祖孝孙游说吗？”温彦博跪拜谢罪。王珪不拜，说：“陛下要求臣等忠直，现在臣所说的，岂是私心曲意吗！这是陛下负臣，不是臣负陛下。”皇上默然而罢。第二天，皇上对房玄龄说：“自古帝王纳谏，确实很难，朕昨天责备温彦博、王珪，现在还后悔。公等不要为此而不尽言。”

12、

皇上说：“为朕养民的，唯在都督、刺史，朕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屏风上，坐着躺着都看着，了解到他在任上的善恶之事，都标注在他的名字下面，以备升降。县令尤其是直接管理百姓，不可不仔细选择。”于是下令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各自举荐能做县令的人才，把名字报上来。

华杉曰：

前面说过李世民把大臣的奏章张贴在墙上，时不时看一看，这里又讲到他把地方大员的名字和事迹贴在墙上。这是非常好的工作习惯，在丰田生产方式中，叫做“看板管理”，让一切可视化，一目了然。《贞观政要》在日本有非常大的影响，或许，可以把看板管理的发明权归于李世民了。

13、

皇上说：“最近有奴仆告发他主人谋反的，这是弊端。谋反这种事，一个人做不了，必须与人共谋，所以，不必担心他不会泄露，何必让奴仆告发呢！从今天开始，有奴仆告发主人的，一律不受理，并将奴仆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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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为其伯父所杀；伯父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毘可汗。国人不服，弩矢毕部推举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接受。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贺咄之祸，逃亡在康居，泥孰迎而立之，是为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与莫贺咄相攻，连兵不息，都遣使来请婚。皇上不许，说：“你国正乱，君臣未定，怎么能谈婚事！”并且晓谕他们各自守住自己的地盘，不要再相互攻击。于是西域诸国及敕勒之前役属西突厥的各部落全部叛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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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北边各部落，多叛离颉利可汗，而归附薛延陀，共推其俟斤（部落首领）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当。皇上正要图谋颉利，派游击将军乔师望走小道带着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赐给他大鼓和大纛（dao，大旗）。夷男大喜，遣使入贡，建王庭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东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诸部落都归属于他。

三年（公元629年）

1、

春，正月十六日，皇上祭祀太庙；正月二十一日，亲耕天子藉田于东郊。

2、

和尚法雅因为妖言被诛杀。司空裴寂曾经听到过他的话，却没有检举，正月二十九日，裴寂因此被免官，遣还乡里。裴寂请求留在京师，皇上数落他说：“自己算一算你有多少功劳，怎么能到如此高位！你得到的恩泽，在群臣中名列第一。武德年间贿赂公行，纪纲紊乱，都是你造成的，只是因为你是昔日故旧，不忍心把你法办。你能活着回到家乡，已经很幸运了！”裴寂于是回蒲州。不久，又因为有狂人信行说裴寂有天命，裴寂没有报告，应当处死；流放静州。又赶上山羌作乱，有人说劫持裴寂为盟主。皇上说：“裴寂是死罪，我饶了他一命，他必定不会造反。”不久，听闻裴寂率领家僮击破反贼。皇上想到他当年的佐命之功，征召他入朝，不久去世。

华杉曰：

裴寂有一种江湖做派，当年把隋炀帝的宫女送给李渊奸淫；和听到法雅的话不举报；信行说他能当皇帝，他当然不相信，但也不报告。这前后行为，都是一以贯之。只是，他跟李渊混成了江湖兄弟，跟李世民就没有这个交情了。

3、

二月六日，任命房玄龄为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以尚书右丞魏徵为守秘书监，参预朝政。

4、

三月八日，皇上审查囚犯。有一个叫刘恭的，颈子上有纹路像一个“胜”字，自称“当胜天下”，于是被关进监狱。皇上说：“如果天要他兴起，也不是朕所能铲除的；如果他没有天命，‘胜’字有什么用！”于是将他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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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日，皇上对房玄龄、杜如晦说：“你们做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这才是宰相的职责。最近，听说你们亲自处理诉讼案件，每天都搞到忙不过来，这样还能替朕去访求贤才吗！”然后下令：“尚书省具体细务由左右丞管，只有需要上奏的大事，才向仆射报告。”

玄龄明达吏事，又有文学修养，夙夜尽心，惟恐一件事没办好；用法宽恕公平，听到别人身上有什么优点，就好像自己有一样，从不要求别人十全十美，不以自己的长处去衡量别人。与杜如晦引荐提拔士人，唯恐有遗漏。至于政府的组织规模，都是二人所定。皇上每次与房玄龄谋事，必定说：“非杜如晦不能决断。”等到杜如晦来，最后总会采用房玄龄的策略。这是因为房玄龄善谋，杜如晦能断的缘故。二人密切合作，同心为国，所以在唐朝能称为贤相的，都公认是房、杜二人。房玄龄虽然蒙受皇帝宠待，偶尔有事被皇帝谴责，则每天都到朝堂，叩头请罪，恐惧之情，就好像无地自容。

房玄龄监修国史，皇上对他说：“最近见《汉书》，刊载《子虚》、《上林赋》，浮华无用。群臣上书论事，词理切直的，不管朕听从与不从，都应该记载下来。”

华杉曰：

这就是著名的“房谋杜断”，贞观之治的天使组合。

房玄龄“闻人有善，若己有之”，这是极大的美德，不嫉贤妒能，看见别人有美德，有优点，有才能，就好像自己有一样，因为他有我有，都是国家有，这就是无私无我，忠心为国。

房玄龄又能“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这又值得细细琢磨，不以求备取人，是看人只看他的优点，不看他的缺点。庸人之常情，是老看别人的缺点，为什么呢？潜意识里对任何人都有胜心，抓到他的缺点，他就不如我了，我就高尚了。读者可以代入自己，问一个问题，你对别人，是一票否决，还是一票赞同？我们从社交媒体上可以看到，大多数人，都是看到别人的一件不好的事，就对人一票否决。我们应该反过来，看见他一件好处，就认同他的好。你认同他的好处，他就能发挥放大他的好。朋友之间更是这样，如果我们都去抓对方不好的地方，很快就翻脸了；如果我们都只记着对方的好，关系就越来越好。

不以己长格物，是不拿自己的长处去衡量他人。这对领导者尤其重要，你是领导嘛，总是你能力比下属强，然后，你就总是很恼火别人“怎么连这都不会？我没教过你吗？”那别人就没法干了。

房玄龄虽然被皇帝宠爱信任到了极点，但是他毫不放松自己，偶尔被骂一次，马上恐惧叩头，这是什么呢？这就避免了孔子说的“小人难养，近之则不逊”，无论皇帝对我多么亲近，甚至亲昵，我都保持恭敬。

房玄龄犯了错，他就叩头恐惧，这种认真劲儿，还有另一头，当皇帝有错的时候，他也是不依不饶不会客气的。所以，他的叩头恐惧，也是一种本钱。这也是所谓“老成谋国”。

李世民对历史记录的要求，不以结果为标准，而以过程为标准，臣子上书论事，皇帝听从了，固然要记录；没有听从的，如果讨论的过程有价值，也要记录下来。这是抓住了历史的本质，就是资治通鉴，让后人学习。

这一点，也是笔者在公司的要求，作为咨询创意公司，一定要记录整理策略创意讨论修改的过程，最终采用的方案，固然流行于世，那过程中的每一个修改稿，以及为什么要修改，都要记录整理，然后出版成书，才能让人学到。能教会别人的，才是知识，否则，就只是个人的经验，别人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