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婶服毒自杀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我二婶是个官二代,她的父亲,在我们县城做公安局长。他来二婶家,是司机开着军黄色吉普车送过来的。每每那时,我和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围观那辆小轿车。大点的孩子说,我的乖乖,十八级大干部…

二婶和二叔的结合,还有点戏剧性,现在的导演都不敢这样拍。二婶的父亲,是奶奶的亲弟弟。奶奶年轻时嫁了个有钱人家,资助了自己的二弟读书,后来考上了,还做了官。

奶奶一生命运坎坷,年轻时丧夫,后来爷爷又去世了,被迫改嫁,生了四儿一女,家道中落。奶奶的弟弟,我叫二舅爷。二舅爷看奶奶孤儿寡母可怜,就把他的大女儿嫁给我二叔,成了我二婶。二叔和二婶是血亲姑老表成亲。

二婶自从嫁给二叔,没有一天是满意的。因为奶奶家实在是太穷了。总共家里才三间草房,奶奶带着三叔四叔,最后分家,分了一间草屋给二婶二叔。为此,二婶把奶奶,她的亲姑姑骂得狗血淋头。二婶的口头禅是奶奶不知羞耻,养了这么多儿子害人。

二婶虽贵为官二代,因为是家里长女,要带妹妹弟弟,没有上过一天学。在农村长大的二婶,野蛮泼辢,和村里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分家后的二叔二婶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在村里盖了三房瓦房,已经很好了。

英俊潇洒的二叔是个木匠,又能说会道,是村里小媳妇的偶像。除了家里穷点,配我二婶,绰绰有余。想必这一点,我二婶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然,我二叔在外面跟人家妇女话说多了,二婶是要吵架的。

要不是二婶无知偏激,她的一生,要过的比村里的其他女人,幸福得多。二婶在城里的妹妹们和舅爷舅奶,对她都挺好。那两个妹妹经常会给二婶很多漂亮衣服,带些城里的好东西给她。村里人一度非常羡慕我二婶。

我那可怜的二婶,像是中了邪一样,一心想要给自己的儿子盖大楼房。二婶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的两个堂妹长如花似玉,不过因为近亲结婚,要相比那些聪明的小孩,她们反应要迟钝些。那个小堂弟,略为好些,长得像他舅舅,人也比两个姐姐机灵些。

一心想要给儿子盖楼房的二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二叔在外面做木工,有时会买点肉回来,给家人改善伙食,我那二婶要和二叔吵上几天,说二叔不会过日子,还把肉扔了。二婶不仅对自己刻薄,对家里小孩也不好,非打即骂。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谁还会那样生活。馊掉的稀饭,发霉的萝卜干,二婶照吃不误。我妈经常劝她别太苦,小孩子长身边,要隔三岔五,买点肉吃。二婶根本就听不进去,还嫌我妈不会过日子。

实在没菜吃时,二婶把地里的青西红柿摘回来炒辣椒,当菜吃。我家从不吃那样的菜,我很好奇,就夹一筷尝一口就吐掉了,麻嘴。她们家的小孩就是吃这些长大的。二婶生理期,连卫生纸都舍不得用,往地下一坐,就一塌血迹。村子里的人都说她脑子不好。

二婶有点走火入魔了,一个人怎么会那么虐待自己,又不是没钱买,村里人多数想不通。二婶成了村里的奇人。

反正二婶把钱看得比她命重要。在田里做事也是瞎拼命,从不按时吃饭。她家的孩子跟她一起生活,真是苦得半死了,还好这三个孩子经常去奶奶家蹭吃蹭喝。她把钱看得高过一切,挣钱盖楼房是她唯一的梦想和追求。

二婶在她三十五岁那年,得了直肠癌。二婶开始拉肚子,反复拉,拉到她路都走不动,又好不了。一直拖到她没有丝毫力气干活,人也骨瘦如柴,万般无奈之下,二叔带二婶到省城大医院检查出是肠癌。

在省城大医院的一场手术,几乎花光了二婶家这些年的存款。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六千元可不是小数目啊!

再见二婶时,她的肚子上被打了一个洞,还挂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随时从肚里溢出的粪便。她的偏执蛮横仿佛连同那些坏死的肠子,一起被医生割掉了。

从此二婶换了一个人,每天都要喝肉汤,没有肉汤,她就跟二叔吵架,说二叔舍不得给她吃。她怕死极了,再也不敢随意吃东西。二婶经常会一大早就一去别人家问,我吃这个行吗,那个能不能吃。她也变得柔软了许多,还经常和村里人谈心,那时,她才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她已不再是那个干起活来不要命,花钱就是要她命的悍妇。

原来一场大病,会改变所有的一切。只可惜,对于二婶来说,太迟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由于她长期对堂妹堂弟非打即骂,用姑姑的话说,她和这些孩子没有感情。堂妹堂弟对他们的母亲,生了大病,表现得非常麻木,不太在意。

二婶二叔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已花得所剩无几了。对于二婶想吃肉的愿望,二叔变得有些不耐烦甚至很反感,家里没钱了,吃什么肉。

二婶的妈妈得肝癌死了,二舅爷还给她找了个晚娘。她那些在城里的妹妹弟弟,也只是来看看她,给一些小钱安慰安慰罢了。剩下的日子,全靠二婶独自苦挨。

失去劳动能力的二婶,养了十来只鹅。这便是她全部的感情和精神寄托。此后村里人再也没听她说,给儿子盖大楼房的事了。她只想多活几年,看看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她对这个世界有着无限的眷恋。她满心的盼望鹅养肥了,这个冬天就有菜吃了。

天已经开始冷了,清晨的田野,一层白霜。村里很多人家,已开始宰鹅宰鸭,准备过冬了。二婶也盘算就这几天,把这些鹅杀了,一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那天清晨,二婶打开厨房的门,发现那十个白飞飞的大鹅,影子都没了。她叫醒了家里所有的人,寻找这些大白鹅,村子里,池塘边,里野里,哪里都没有白鹅,一只也没有。

二婶哭得悲痛欲绝,河水鸣咽,山花失色。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啊!村里的人说,这些鹅肯定被小偷偷走了。大家都心照不暄,知道是谁偷的。

我们村有一个惯偷,除了杀人放火不干,他什么都偷,大到耕牛猪狗,小到田间的青菜萝卜。此人极其凶悍,能说会道,是天生的恶人。牢饭也吃过,因偷其他村的猪,被村民把他胳膊都打断了。他还是会偷,村里老人说他被贼星罩住了。改不掉的。

从早上找到下午,二婶家的那些白鹅还没找到。谁也不会想到,二婶会服毒自杀。喝过农药的二婶,跑到我家,跟妈妈说,要妈妈帮着照看她家三个孩子。妈妈慌忙喊村里人,把二婶抬到镇医院抢救,大盆大盆的肥皂水灌二婶,给她洗胃。二婶被灌下两盆水就咽气了。

那年我大堂妹十三岁,二堂妹十一岁,最小的堂弟,才九岁。可怜的二婶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村里人唏嘘不已。都说是二婶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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