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89)(之 执意要出院)

我在病房走廊踽踽独行了几分钟,然后返回CCU室。

我站在母亲身边,母亲闭着眼睛,间隔几秒钟呻吟一声。

我轻轻地喊“嗯妈” 、“嗯妈”,母亲睁开了眼睛。

我问,好些了吗?

母亲点了点头,我心里轻松了许多,疼痛减轻,就表明母亲的病情在好转。

我安慰母亲,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吊吊水就好了。

母亲没吱声,只是看着我,半晌,叫我不要告诉三哥和姐姐,我点点头。

那个时候,疫情管控还很严格,进出住院部都要测量体温。

病房有六张床,加上照顾病人的家属,将近有20人,有的要么不带口罩,有的口罩挂在鼻子下面。

我既担心母亲的病,也惧怕疫情传染,我让大哥出去住招待所,我和二哥留下来陪伴母亲。

二哥躺在长椅子上休息,我坐在病床旁边。

因为一直输液,每间隔半小时至一小时,我和二哥要抱母亲起来小便。

心血管病人身上插着各种监控仪器,所以,仪器的叫声此起彼伏,还有医生走进走出各种换水、给药、量体温,整个病房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监控数据异常的时候,仪器会发出报警的叫声,我大可以眯眼休息一会,但我还是会不停地抬头看数值,心里默默祈祷数值回归正常。

凌晨至天亮,母亲一次心律急剧降低,一次血压飙升,我当即喊医生,经过紧急处置,数值慢慢回归。

第二天上午,母亲精神明显好转,尤其两次吸进去50mL的牛奶后,居然要出院回家。

我知道母亲想什么,她不愿意我们多花钱,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个别人包括她的儿女。

我劝母亲,既然住进了医院,就要把身体好好检查好好治疗,等病彻底治好再回去。

母亲默不作声,到了中午,又吸进去半碗粥汤。

这下我对医生的话半信半疑了,什么心肌大面积梗死,我母亲症状越来越轻,第三天都能吃进去两个水饺了。

果然,我祷告成真,母亲平稳度过72小时,暂时脱离危险了。

我相信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与恢复,母亲就下地走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感觉到心上的石头去了一半,我一阵高兴,忍不住打电话给姐姐,第二天姐姐和姐夫就赶到医院。

母亲早就催促我去上班,其实,我看出她很矛盾,我在她身边,她更有安全感。

姐姐姐夫来了,我交待了一下护理事宜,转头就回盐城,在医院这三天多,我基本没有合眼,累得够呛,工作上的事情也要交待。

当天晚上,我洗了澡,又跟姐姐通了视频,看看母亲,然后倒头大睡,直到天亮。

工作了两天,我又急匆匆地跑去县医院,大哥说母亲几次要回家。

我装模作样地看账单,然后告诉母亲,现在政策好,住院费一大部分报销,个人部分贴得很少 ,不会要大哥二哥花多少钱。

母亲不识字,不会看账单,我继续骗她,小声告诉她,我找了医院熟人,也给减免了一部分费用,叫她放心住在医院。

母亲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是半信半疑。

知母莫若女,她舍不得我们几个连轴转,我只能说谎话安慰她。

除了拿药与缴费,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又到星期一早上,我离开医院,急匆匆地去上班。

工作了两天,我又出现在医院,母亲表现出些微的烦躁。

检查多,输液多,尤其一天口服十几种药,母亲因为胃口不好,仿佛吃药就要她的命,一次又一次拒绝吃药,而这些药又不得不吃。

母亲执意要回去,旁边病床的病人住了一星期用去了几万块钱,他们的对话被母亲听见。

我又一次骗母亲,她的症状比较轻,花费就少,别人病情重,花费自然就多。

到了住院十二天的中午,母亲旁边住进来一名中年妇女 。

她自己踏着电瓶车来医院,说胃痛了几天,检查结果是心肌梗死,当天晚上,妇女没被抢救得过来,一命呜呼。

间隔一天,半夜里又一位八十岁的老头,突然呼吸全无。

母亲拉住我的手不松开,要我带她回家,她说不能死在医院。

母亲固守着老想法,死在外面,就是孤魂野鬼,有“家”归不得,也会给儿女带来祸殃。

于是,我答应她,去问医生,医生说能出院就出院。

医生告诉我们兄妹,母亲的心脏除了做支架,没有治好的可能,而母亲的身体数据又不符合做手术。

我们几个经过商量,决定给母亲办理出院手续。

医院病人熙熙攘攘,我很担心疫情传染给哥哥、母亲和我自己,离开是非之地,回家多好。

听说要回家,母亲笑了,满脸的皱纹笑成一朵繁复的菊花,掀起被子,当即要自己下病床。

我也满心欢喜,看样子,母亲完全能再活个半年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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