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假翌日
按照国家规定,结婚假期三天。
我初中同学,陈长奎办终身大事的日期农历四月十二日。他和我同日。
喜欢热闹的几位初中同学,想让陈长奎和我同时举行婚礼。我理解他(她)们的想法,可他们难以理解我呀!
陈长奎是信阳铁路救援列车上的司机,欲求成家的嫂子是信阳市国营印刷厂的工人。他们的新房是信阳铁路提供的两间甲级平房。
我和旭芝都是信阳专建公司的工人。
在世俗里,铁路司机比泥巴匠高了几个等级。我虽然不去攀比,但也不能在一起举办婚礼。
在上篇随笔中我已明白的告诉大家,我和旭芝的结合是没有聘礼,没有婚纱,没有花轿,没有典礼,没有新衣,没请客人的很理性地走到一齐。
我们是打破传统模式的一种行为。
在破四旧的声浪中,我们很时髦。
我们只有两个人!两张结婚证书!
用现在的话说,裸婚!
陈长奎和我商量,结婚的第二天到那里去玩一天为好?南湾水库?我在水库边上给别人盖房住了三个月余;旭芝在库边山上多次拾过柴火。我俩不同意。
我提出去爬鸡公山吧?听说山顶上有宋美龄的跳舞厅和王八洞,还有很多很多外国人的别墅洋房。
我们四个人都没去过,达成共识。
陈长奎从口袋里拿出火车时刻表,仔细查了查说:“咱们坐5月17日上午8点08分到达本站的慢车。这车在鸡公山车站停车约五分钟。你俩从车站大门进站,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找我就可以通行无阻了。”
“我俩的车票你代买,”我单刀直入的接过话题,“见面后我再给你钱。”
陈长奎笑了笑说:“好,你俩不用管了,一定要提前一点到啊,列车不等人!”
1970年5月16日的翌日清晨,我俩吃了萝卜英子(信阳土语,叶和茎的统称“英子”)炒咸干饭(米饭)。我吃了三碗,怕爬山饿了没干粮补给,喝了一杯白开水。带了由零星毛票组成的约十元钱,换上因结婚特意从广州托人给卖的一双褚色的回力鞋。
旭芝保持着结婚第一天的穿着打扮。
我俩出樱桃園,穿越太平缸胡同,斜插胜利路,从胜利大舞台东侧穿过一个无名胡同,径直走向火车站。
平时走最少用半个时辰。今天才用了十五分钟。
一切按陈长奎设计的行为方式,让我们顺利通过了四条站内铁道线,迈进陈长奎的新房。
他们俩人住了两间甲级平房。房间平顶墙面都是用石灰水新刷的,电灯一照明亮通透,室内散发着喜糖的清香。
我俩端坐在客厅的木制沙发上。
新嫂子满面春光的递上一盘喜糖。
我接过盘子转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让旭芝住上同样的房子?旭芝下嫁于我需要做出多大的牺牲!
陈长奎在院内厨房里一边刷牙一边说,你们來的好早啊!
我抬起左手腕,很不习惯地用右手轻轻地把左衣袖向上捋捋,露出手表。
我看了一下手表说,不早了,快到八点了。
陈长奎说,还没听到车站广播员的进站预报。指着嫂子说,去站内食堂买点早点。
我和旭芝不约而同地对嫂子讲,我们吃过早饭了。
陈长奎指着站台和轨道给我讲起了信阳火车站的一些常识。
咱们京广铁路在整条线路上是南北方向,可在建信阳火车站时为了方便市民出行,就座北朝南,因此从彭家湾到平桥之间铁路随之拐了两个大弯。
信阳火车站内目前有五条线路两个站台。进站口就是一号站台,离咱们近的叫二号站台。两站台之间的两条轨道,叫一、二号线,业是京广线的主线,只是客车按运行图可以临时停车,货车只能通过。是最繁忙的两条线。
汽车是靠右边行走。火车是靠左边行走。由南向北的二号线紧靠一号站台,由北向南的一号线紧靠二号站台。
三、四号线是给货车准备的。五号线是我救援列车的专用线。
为了方便站北住的铁路人员上下班,在月台北端用枕木铺了横跨五条轨道的人行道。
我住的地方离二号月台只有十米远,火车进站咱们再出去也不会晚。
她俩推让着早餐。我俩表示谢谢。
我俩站在院里望着二号月台。
在没有任何预告的前提下,一列绿皮火车驰进二号月台。
我喊着长奎,车来了。
我们四人快步奔向月台。
月台上已空无一人,只見车站调度员吹着哨子,双手舞动着绿色的小旗,指挥着列车起动。
陈长奎望着信号,催促着我们,快、快、快,车起动了。
长奎、嫂子、旭芝和我陸续从守车门扒上了列车。
长奎说,好、好、好都上来就好。他用北方的夸音说,咱们找车长,換个特乘票再找个座。
我们拉开车廂的门,都被车廂内的景像惊呆了。
第一个车厢内卧铺上坐满了男男女女,他们齐声高唱“东方红”。第二个车廂内在读红宝书。以此类推,各车廂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毛泽东思想的热爱。
我们四人从后面向前去找列车长。
列车长从前面车廂里向后找我们。
我们在列车中部某个车廂里見面了。
陈长奎不等列车长开口,就满臉堆笑地对车长送上他的工作证说,对不起,我们可能坐错车次了,我们只到鸡公山站就下车。请你补三张车票。
列车长看了一眼陈长奎的工作证,一边还给陈一边说,我们这列车是特增的一趟特快客车。运行图中无这趟列车。线路上有空闲时间就跑,並且只停留大站,鸡公山站不停。前面最近的停车点可能在湖北省的广水站停。
我有点着急的说,车长,进鸡公山站时列车的速度比人步行还慢,你开门我们跳下去不就解决问题了!
列长苦笑着说,我不敢负这点责!
陈长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旭芝用手拉扯着我的袖子阻止我。
我睁眼看着鸡公山的站牌缓缓地从车窗前溜向后方。又看见山顶上建筑物的剪影也溜向后方。
我在想,广水停了我们下车后,上午还有广水到鸡公山的慢车吗?如果没有,下午只能回信阳了。
鸡公山,鸡公山,我们与你无缘吗?
我正在苦思瞑想。
列车的速度越来越慢。
我又想最好在武胜关前停下来!
列车长不解地向前看了看信号灯,急促的对我们说,临时在武胜关前停车,车还没进站,停的时候不会太长。你们有福了,赶紧下车吧!
列车长边说边打开车门。
我们迅速的依次下车。
列车啟动了。
我们站在道沟上向列车长挥手致谢。
凉风习习。我不习惯的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流出的汗水,舒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手表说,有福之人不再忙,现在才九点刚到。我在心里打开地图默默地计算着路程,然后鼓励她们说,连上山顶才有十里左右,最多一个半小时就到顶了。
我们沿着铁轨旁边的路向北走去。
我们边走边笑着、谈论着今天的遭遇和车厢欢声笑语,猜测着车上人的身份和他们将要到的农場。
这里的铁路紧靠山边修筑。约走了一公里,东侧的山边越来越宽,山谷里出现了梯田,出现了村庄。
这个村被道轨分成了两半,东侧只有几户农家。梯田上部有一座破旧的庙宇。
我找一户农家问清楚了一些问题,对他们三人说,这个湾叫后湾,山坡上的庙叫祖师爷庙,可能供着孔圣人。你们是不是拜拜?
她们急着上山,无心拜神,我就按农人指的田间小路,领着大家向东方山坡开始爬山。
爬到脊背处上山的步行道出現在眼前。有些条石台階保存的完好,大部分因为年久失修已东倒西歪。
我在“青分楚豫气压嵩衡”的碑刻前停住了脚步,用手指临募着阴刻笔划,感叹着说,鸡公山的气势能压倒嵩山和衡山吗?嵩山是中岳,衡山是南岳,我没听说有鸡岳!?但我敬佩写碑刻之人的胸怀宽广。
陈长奎等坐在路旁的条石上,一边喝水一边擦汗,笑着说,别瞎侃了,喝点水向上爬吧。
顺着破烂的台阶,想着山顶上的洋房不知不觉地踏进笼子口。
一个人熟悉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石姐,你们咋上山了?”
“连弟,你咋也上山了?”旭芝问。
“这是我的家,我为啥不能回家?”
连弟姓李,建筑公司一施工队油漆班学徒工。原来和旭芝同班。
我拉着连弟的手,介绍了陈长奎夫妻,並提出在山上当响导之事。
李连弟欣然同意。
我们从笼子口向东走到南街中部的拐角处,连弟回家为我们安排了中午的饭菜。
第一个景点是南街中部的古井。井旁放置一个系着短绳的小桶,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从古井中取水。井台四周建有一座方亭,柱子上挂着一个瓜瓢。
我们四人系了半桶泉水。每个人都痛痛快快的喝了个饱。甘洌的山泉沁人心肺。
喝饱水的我站在南街中心广埸处转了180度的大圆圈,南街靠北有家近似杂货店的日用品商店,南侧红娘寨下有十几户山民住房,都是两层黑布瓦小楼。
连弟介绍说,山上人最多的时候是三十五年前,北岗和宝剑溪两边山上住满了洋人。我们山民们都住在南北街。最初以农耕生活为主,秋季丰收的粮食,小秋收的山果等都能挑到山下新店集上换回日常必用品,过着自劳自食的日子子。洋人多了,我的父辈们用自己的双手去干泥瓦石工和木工。还为洋人和山上的富人抬滑杆,当挑夫。过着靠山吃上的安逸生活。
我们走到南街东尽头,看見条石缺失的台阶就顺着台阶向山上爬去。
连弟介绍说,上面是“红娘寨。”
我问:“是李自成兵败河南时的红娘子建的古寨?”
连弟答到,鸡公山上的红娘寨、将军石、点将台。几处地点和名子我知道,但历史人物和他们是否在山上住过,我真的不知道。像大家都说的蒋介石、宋美龄、马歇尔都来过,可是我们老百姓也都没有谁见到过。
条石台阶尽头就是削掉小山包的平场地,沿着业残留着一道不规整的毛石墙旧址。它是红娘寨的寨墙遗迹吗?
平场地上有两幢外观基本一致的红瓦盖顶的两层别墅。我们站在一层的门庭处,鼻子嗅到一股股霉味,看到木楼梯悬挂在墙边,一层木质地板也有被人撬开盗走的痕迹……我们心中泛起难言的人滋味。
我们出了姊妹楼,站在后院一个高处向北望去,北山绿树掩映中点缀着星星样的红色。最近一个山头上有幢体量较大,平屋顶上有个荷叶边似的角亭。我们山脚下就是在谷地上修建的南街。
连弟指着在太阳底下闪光的别墅说,她叫志气楼,是国民党的一个軍官为了长中国人的志气才筹资建造的。志气楼选址很好,除了东岗难以看见她,其他各处都能看到她独特的的风采。
出了姊妹楼的辖地,沿着脊顶北侧有红砖拱平房和类似单层实际暗含两层的石墙别墅。我们没有细看信步走向鸡公石——我们上山寻找的目的地之一。
在鸡脖的一处石头上,我们分别照了合影留念及夫妻照。
我们望着这巧夺天工的堆石,一唱雄鸡天下白的景象让我们咂舌。鸡冠,鸡啄都是巨石叠起和突出。自然长成的绿树和芳草婆沙就象雄鸡高唱时伸展开的彩色羽毛。
我们站在鸡冠石上才发現,这些堆石之间有空隙和晃动感。千万年的雷鸣电闪,石块巍然不动!奇迹呀奇迹。
我们从山顶气象观测中心地向左拐到山腰一处别墅群。房间里养群梅花鹿。我们高兴地用青草调逗小鹿,又被异常气味冲的不愿久留。
中午,李连弟的父母热情地用鸡公山上的特色野菜招待我们。
陈长奎掏出一迭币交付饭菜。
李连弟激动的说,你们看骂我山民吗?
我们带足了茶水,向马歇尔楼和南岗的美龄舞厅、王八洞、德国楼走去。
马歇尔楼是单层平房,按照办公住宿统筹设计,它被埋没在树林之中。它白铁尖屋顶的上面有一个红五角星,让人连想到俄式建筑。三面沿廊包围了六角形的瞭望哨所。
美龄舞厅是纯天然的中国民居。空间里开家庭舞会很是陿意。 可我们看到的是只有地拢墙没见过木地板;只有窗框相没见玻璃。墙上涂有低级趣味的打油诗。
南岗区西侧有一幢西德楼,屋檐下仅有一层,另两层都包含在屋顶层内。房坡很陡,我很想进去探个究竟。可这里的牛粪有20厘米深,根本无法下脚。
站在南岗南边岩上,湖北省山川河流尽收眼底。真是青分楚豫啊。
王八洞实际上是一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防空洞,我们从面朝南岗的洞口进去,里面一团漆黑,脚下活着稀泥。陈長奎打开火机,微弱的火光让我们看见洞里转了两个九十度的弯,像是洞内哨所,再往里无法移步。
我们失望地走出洞外。
连弟指着南岗东侧一片废墟说,老人讲,这里有座两层小楼,是老蒋开会的地方;防空洞是战时躲飞机轰炸防生的,洞内另两个出口,一个在楼内一个在通在南岗南侧的山坡上。具体位置连弟说没找过。
连弟说,为了不走回头路,咱们从南岗东山乱石堆爬上去,看看东岗的别墅和东岗奇石。
东岗上有亭亭玉立的双立石,形态逼真的卧牛石,还有月牙石、虎钳石、狼牙石。我们评论着石头的灵性,谈论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们喝水照像,阵阵欢声笑语。
别墅太脏太破,我们走马观花越过东岗别墅群。
在东岗和北岗交界处的宝剑溪的顶端,我们惊讶地观察着瑞典学校的教学楼。它体量大,半地下室的条石墙约600到800毫米厚。四个角都按一定的坡度向里收分。洋镔铁屋顶上有开有很多的天窗。
瑞典学校被铁路部门占用。院子里花草剪修的整洁。大门口设有门卫。
连弟指着北岗入口,站着解放军的哨兵说,从这条宝剑溪谷开始,北岗上是部队的军官们的疗养院,里面住过叶剑英元帅等大人物……
我抢着说,别自找麻烦,不去北岗,咱们抓紧时间看看志气楼吧?
我们隔着铁栅栏围墙,难以品赏美文学校全貌。
宝剑溪是自然流淌的。也是下山公路的必经之路。溪水潺潺流淌着,流进山顶游冰池,穿越现在开发的长寿谷,汇入山下河流,向北汇入淮河。
我们在宝剑山口顺着山势铺成的毛石山路,经过游泳池,动物园下到北街的西入口。
北街是石板舖路,约四公尺宽,两边都是两层民房,有些零星铺面卖些山货,全长约100米。
南北两街是鸡公山人的出身地,它养育着鸡公山人。鸡公山人支撑着鸡公山的发展和繁荣。
爬过北街到南街的一段上坡路,我们站在“学校”石刻前面,啊,笼子口,下山小路。
李连弟指着旁边的山峰说,这上面就是你上午在红娘寨墙上看见的志气楼,楼后面是驻军小院,顺南边的坡走上去,两侧有几个别墅保护好比较好。你们自己欣赏。山上原有五百多处别墅,住上两天才能欣赏个皮毛,要想探讨它们的历史,我怕需要很多人,几十年的时间。
“我到南街帮你们找下山回信阳的方便车,一会儿我到志气楼前广场找你。千万不要乱跑!”连弟叮咛着。
志气楼是一幢中西文化交流的产物,它的确长了中国人的志气。它独立寒秋,它做工精细,它正立面的直达二层的露天石砌楼梯,加上外廊条石圆拱和屋顶彩色轿亭,富有韵律感的设计璋显中国人的大气!
我们很幸运的搭乘一辆卸载后的嘎斯,从宝剑山口出来,在解放大军修筑的盘山公路上滑行。
半山腰处有一个避暑山庄别墅群一晃而过。
再见了,鸡公山。
万万没想到,十二年后我真的做起了对鸡公山别墅群的科学研究。
万万万万没想到的是,四十二年后我成为了鸡公山万国文化研究会的成员。
最最最没想到的是,我对鸡公山别墅的研究成果,成为两位晚辈的人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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