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题记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贺《雁门太守行》

        天启六年辽东,宁远,敌遒兵临城下,孤城如惊涛骇浪中的扁舟,摇摇欲坠 酋首满意地看着眼前这番光景,他已经探子知晓:自己最忌惮的人已被明廷罢免。“真是天从人愿!除孙承宗以外,吾眼中再无余子,方今天下,何人挡我?哈哈哈……”一想到全辽西地带很快就尽入囊中,不禁欣喜若狂;转头吩咐道:“带俘虏”   

        顷刻,一衣衫褴褛的难民被带了上来,酋首大马金刀的坐在黄帐罗伞之下,那只翻云覆雨的手伸出一指,点着难民的头颅,“去!宁远放信;吾不日进攻,谅此小城,微微螳臂,有何能耐当我大军车,念一城蝼蚁不易,吾今允降。”继而转手指着远处的孤城“降则免死,如若不然,城破——鸡犬不留!”言罢大手一挥,既像是斩向地上俯首战栗的难民,又像是斩向远处风雨飘摇的孤城!难民连滚带爬的奔向宁远城,身后传来噬人骨髓的狂笑,连绵不绝……

        宁远城头,满身裹甲的宁远道,神色肃穆的盯着城外远处看不到头的大军;身后的大将满桂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老实说,满桂不喜欢这个人,自己是砍人头报功一级一级升上来的,而眼前这个人……一个书生,仅仅靠着锦绣文章,前兵部尚书孙承宗大人的关系,就爬到了宁远道要职,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动辄咎罚下属。而早在异族大军到来之前,经略高第便令各军撤回关内,独眼前这个人固执的钉在这里;长官不撤,自己也只好跟在这里。

      他想不通:眼前这位大人一路顺风顺水,纵使撤了,朝廷还有大树福荫,别看孙承宗现在倒了!但没人敢轻视他的分量,连呼风唤雨的九千岁也得让他三分;有那么好的台子宁远道大人不登,非要死守在这里趟这个浑水,不仅如此连累自己也得跟着,还是再劝劝他吧!

      “咳!”满桂干咳一声,俯身奏道:“大人,贼军势大;吾等是否从长计议?”半晌,宁远道转过头来:“如何从长计议”,声音冷硬的像一块铁;“大人您看,主持大局的孙大人不在,而现经略相公高第高大人亦撤回了关内。”“咱们是不是……”

        “国土犹在!”不等满桂说完,道抚大人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满腔怒火的吼道!满桂平时战场上杀人如麻,竟在此时被个自己瞧不上的书生一声怒吼,唬的动弹不得。半晌,道抚大人松开了他的领子。“数十载心血,疆土稍复,竖子高第误国误民!吾身为宁远道,无他,但有死守此地,倘若不济,及埋骨于此!”“吾只高将军半级,对你无调济之权,你若欲回,趁现在吧!”

        满桂看着眼前这个书生,一直以来自己不喜欢他的严酷,但又不得不承认在他的主持下辽东四城:城坚炮利!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拿这些不顾下属死活的政绩,去做升官发财的阶梯。现在的这声怒喝让满桂醍醐灌顶!“大人何出此言,末将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既是大人决定了。”“末将誓死以随”也罢!你既有报国安民之心;那么刀山火海都陪你走一遭罢!

        看着从宁远传回的回信: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好!好!”酋首怒极反笑,“好个龙城飞将,老夫自十三铠甲兴兵以来,所向披靡,大军到处,草木皆俯,无不望风而顺,于今怀仁,本想留你一城性命,尔等既不识时务,老夫便成全你们!”“传令各旗,四日后进攻,将此弹丸之地碾为齑粉!”他声色凌厉的吩俯道……一连三天,所派细作皆无建树,人头尽被悬挂于城头,自己小觑了那守城的黄口小儿。酋首暗自思忖;

        既是阴谋不济,那便以堂堂之阵,击破此城。清晨!日出,战鼓声震耳欲聋,铁蹄铮铮,大地震颤!连远在数十里的宁远城都感受到了!时有朝鲜来使,访宁远道,见此情景,惊怖不已!宁远道谈笑如常,言道:“贼至矣!”“贵使安坐,吾破贼即回!”即拔剑而出;

铁血丹心保国安,天若有情怜剑寒。

      “尚书大人被免,经略畏战而退,锦州等三城已陷,倘若此城再破!再无屏障以拒奴贼兵锋,本官继尚书大人之志,当誓守此城,今同诸君共勉,断不使诸君独死!”宁远道朗声训战!城头风烈,旌旗都被撕裂了!但那手按宝剑之人岿然不动,好似生根长在了城头一般!城下,大军潮水而至,相隔数里,都能听见他们的怪啸声!看着密密匝匝的敌人蜂拥而至,宁远道冷冷一笑;剑指城下,今日,胜负已分!顷刻,城上数十门西洋火炮吐出了火舌,铅弹带着孤城的屈辱与怒火从天而降!异族人顿时波开浪裂,死伤无数,他们从未见过此等利器。只道此行是杀人放火、抢金掠银的美差;一时慌乱,相互倾轧,比及第二轮火炮来袭,领阵的牛录终于缓过神来,在几轮的的炮火下稳住了阵脚,退却了去!

      “乓”酋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砸坏了酒壶,自兴兵以来从未收过如此败绩!一连数阵,上百牛录战死、数以万计的士兵堆在了城下。“不破此城,吾誓不回建州,明日进军,吾亲督此阵!”是日,城外的牛角号吹得格外嘹亮!军鼓捶的分外的急促!惊得城头打盹的宁远道猛的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睛——大阵!要来了……他迅疾的奔走在城头,呼喝着疲倦的士兵,严阵以待,敌人已看破了他的虚实,西洋火炮虽然还具有威慑力,但敌人不再扎堆,而是四散开来,向四门同时进攻,虽然现在他们畏首畏足,但炮弹总有打光的时候,到时候恐怕真的要身死城陨了;

      异族人也不好过,那黑洞洞的炮口对着,连战马都踯躅不前。酋首气急败坏,连斩数名退却的牛录以震前军。大军终于组织起了像样的攻势。但城门难破,攻城梯被一次次的炮击摧毁,逼的他们又退了回去。酋首亲提战刀立于黄龙帐前划线,“过此线者,杀无赦!”众人只好回攻!终于到了城下,弓箭能及城上之人,城头出现了不小的伤亡,炮弹所剩无几,蛮兵业已跃上城头宁远道仰天长叹“天亡我邪?”

      “勿有此念!”却是总兵满桂的一声暴喝警醒了他,满桂一刀砍翻一个跃墙的蛮兵!“大人,城尚未破!” 城还在!他打起精神奋力杀散围攻炮手的蛮夷,其身亦中数刀,自裂战袍,裹胸再战,众将见了!顿时战心高涨,大呼杀贼!猛见三百步外立一黄龙帐,众贝子牛录皆拱卫于前,如众星拱月一般;此必酋首无疑!立时剑指黄龙帐:“及黄龙幕者赏百金!”众炮手会过意来!顷刻三发铅弹落地,数十贝子牛录瞬时殒命!

        酋首心惊!急退车帐!眼见火炮难及!通判金启倧急点火心,铅弹瞬时而发,偏之甚远,启倧退避不及为火炮所震,立时殉国!眼见那车帐愈发远了,宁远道心头顿时一颓:天不佑吾宁远城!“轰”西北角延伸最远的城垛传来炮响——准而无误的掀翻了黄龙帐!城下进攻的异族人顿时一滞,顷刻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悲嚎!以一红布裹车中酋首,亦不管攻上城头的蛮兵!众军急退,不消半晌,城下仅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尸首!

明军山呼!宁远——大捷!

后记:明天启六年,异族后金倾巢而来,陷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时辽西四城为山海关藩篱,独宁远孤悬!酋首轻视此弹丸之地 。欲兵不血刃以降此地,被拒以后竭力攻打,一生未尝过败绩的他,却在这里栽了跟头!酋首是当时明朝谈之色变,战无不胜,谓之天命汗的努尔哈赤!击败他的人只是当时的末官裨将,小小的宁远道——他的名字叫袁崇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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