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当妈,请你多包涵!

     

昨天,我和你在买完菜的路上吵了一架,俩人都气鼓鼓的。确切说是为了一个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我们在超市收银台那听到了一阵吵闹声,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和收银员大声争论,大概是为了一颗鸡蛋碰烂的事儿,人声嘈杂,没功夫细听。故事的结局是这个买东西的中年女人恶狠狠抛下一句“啥超市,以后再不来买东西了!”气急败坏走了。

你提着一兜菜默默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泼妇!”我不想让你轻易对事情下结论,就问:“你咋知道她是泼妇?”你认为那个女人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了(真是个三观颇正的娃)。我告诉你我们并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也许这个女人在维护自己的应得利益。你撇撇嘴:“吵得那么大声,影响到别人了!再说,一颗鸡蛋的事儿至于那么闹吗?”我想让你明白并不是所有的泼妇都面目可憎,很多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就应该据理力争。我开始拿你做例子,希望你若碰到正当权益受侵犯时要勇敢对抗(你性子一向比较绵软)。

你却极度自负说自己不可能遇到,并且再次重申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就是不道德。你固执得让我冒火,我没料到我的家长权威在你面前一败涂地,当我再次用人生经验试图说服你时,你满脸鄙弃用了一个阻止我的手势截住了我呼之欲出的有利证据:好,好,你都对,好了吧,你都对!我气得哑口无言,这阵势直接把我判成了胡搅蛮缠,我真是失败得溃不成军,狼狈至极。

回到家,我俩都默不作声。你爹大概从窗口听见我俩的争论声,跑过去问你:“你妈吵你了?”“没啥!”她硬邦邦扔出两字不再做声,你爹只好讪讪离开。

我在厨房叮叮咣咣做饭时,其实已经开始了反思(人到中年只长了一件长处:及时自省)。我为何生气?因为我说服不了你,我的观点你不肯再言听计从,哪怕是苦口婆心的教导。你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固执认为自己正确。你为何生气?因为你娘非要你承认自己认知有错,没有辩证看问题,还必须接受她认为的至上真理。反思到这里,我已经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我已经马上四十岁了,经历了人生诸多风风雨雨,自有一番经验道理可讲。而你不到十四岁,对我厚重的人生经验还无从体会,你年轻的心正叛逆敏感而骄傲,怎会轻易服从于我的喋喋不休呢?我想起自己这个年纪时,不也是很多时候对父母的看法和做法嗤之以鼻吗?(我是心里抵抗派,怕顶嘴惹父母生气)你敢于和我据理力争,说明我多少还是给你提供了宽松的氛围,至于认识的偏执是因为知识和阅历的欠缺,不是都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吗,相信你日后自会明白。

等我淘完菜喊你去晾衣服,你又答应得干脆响亮了。娘俩围着一大包零食吃得不亦乐乎,母女关系再次其乐融融,真是持续性相亲相爱,间歇性互相伤害。

吃完饭刷朋友圈,关于母亲节的话题铺天盖地,煽情催泪,我并不打算陪泪赚吆喝,平日里也只执行一个准则:爹妈啥时候需要我,我在。可是翻到小贝写给儿子的《谢谢你,让我做了母亲》时,心里还是感慨万千,想起了遥远的给你当妈的峥嵘岁月。

妈二十四岁知道怀你时,已经五十六天了(从没有过从容的计划,像碰天收庄稼,像杂乱无序的人生),我和你爹有幸拦了一辆面的要去县里的大医院检查。热情的司机师傅给我们推荐了一个极有威望的私人诊所,说那里的医生特有水平。那个师傅的真诚成功打动了我和你爹,于是我们被拉到了一个气势恢宏的私人住宅楼内。司机指着我和你爹对那个烫着一头花卷的中年女医生说:“这可是我亲戚,你得好好给人家看!”那个花卷医生笑容可掬:“放心,来这儿就像自己家!来,妮儿,先检查一下!”这声“妮儿”把我叫得如春风拂面,乐颠颠跟她去了里间。

花卷医生用仪器在我肚子上划拉了两下扔给我一句语重心长的结论:“妮儿,你这胎儿不发育了,是个死胎,需要马上做掉啊!”这番话瞬时让我手脚冰凉手足无措,我颤颤巍巍出去和你爹商量,你爹开始并不相信,花卷医生义正言辞把他训了一顿,说胎儿停止发育要立刻做掉,否则对母体危害很大。我和你爹于是同意流产手术,花卷医生一脸慈祥对我说:“妮儿,放心,在我这儿做流产,不疼!”说话间,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弯着腰被人从里面扶出来。我看着花卷医生把一堆冷冰冰的器械扒拉得叮当作响,顿时心惊肉跳。

她家院里飘来一阵饭香,原来已到午饭时间。花卷医生说让我们先等等,吃完饭就做手术。她热情邀请我和你爹共进午餐,我们羞涩地拒绝了。卤面的肉香不时钻进鼻孔,想想肚子里不再发育的胎儿,我不由潸然泪下。你爹猛地站起来:“咱再换个地方检查吧,说不定这儿检查不准!”我已经因为死胎的事羞愧万分,不肯再去辗转。你爹硬把我拽走了,我俩对花卷医生不告而别,像做贼一样跑出门外。

到县医院,排队检查,医生说胎儿一切正常,让我们回家好生养着就是。于是,闺女,你的命才得以保全。你看,你还没来到世间,就先有了这样一番波折。

你出生后,体重一路飙升,胖得像个弥勒佛,没个女孩样儿。你六个月肉乎乎跟着我们去吃德庄火锅,成功引得服务员们高声尖叫惊叹,像粉丝追星般兴奋,她们对你争相传抱,爱不释手。如今你快十四岁,还是爱吃德庄火锅(它依然没有降价,我们也依然是偶尔才去打牙祭,我不知道生活是不是依然在轮回?)。

你六个月就二十六斤,我经常抱不动你,只好整日用推车推着你。你厚实的屁股铺在车座里,小胖手紧紧抓着车沿,一声不吭瞧着近景远景,从不轻易哭闹。人家说孩子太小不能老坐着,对腰不好。可是我没有办法,又没有能力把你长时间抱在怀里。我那时沉浸在自己苦闷的小日子,无心和你对话,只有别人逗你玩时,你会开心笑出声。更多时候是我和你在安静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有时你中午不睡,我困得死去活来,只好把你放在固定的木头座里,让你抓着我的一支手指算是妈妈的呼应,然后自己歪在沙发上浅浅睡去。你的小胖手紧紧攥着我的食指,泯着嘴一声不吭等妈妈醒来。你实在太胖了,妈妈只好用一只脚踩着木头座的横杠才能把你从里面拽出来,可是又不能给你减肥,你只是吃奶水就把自己吃成了这个样子。

你会走路了,我带着你上街买菜,两只手拿着东西没法牵你的手,我就反复交代你要紧紧拉着我的衣角,一刻也不能松手。车水马龙的街道,太阳毒辣辣晒得眼晕,我两只手被重物扯得酸痛,不时要回头看看小胖妞儿跟着没有。你像个忠实的小随从,脖子上套着家里的钥匙,亦步亦趋跟着我不肯落下半步。我们回到家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把西瓜一破两半,每人抱一半用勺子挖着可劲儿吃。

你不到三岁上幼儿园,第一天我去接你,你正坐在讲台上对着大家哭得认真而执着,无袖上衣和微型小喇叭裤让你肥嘟嘟的身体像根圆滚滚的火腿肠。你开始流鼻血,半夜醒来枕头上血糊糊一片,我吓得心惊胆战,还让你仰着脖用凉水给你拍额头,真是庆幸血液倒流没有呛进你的气管。如今你很少流鼻血,即使再流,你已经能很熟练用科学手法止血了。

那几年,学校流行打排球,我是最忠实的参与者和观众。自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好,自然顾不上你,你就和小伙伴蹲在场外抠土,捏蚂蚁玩。有次,学校队和家属队打比赛,我要做最热情的啦啦队和观众。一个球被奋力击起,高高地在天空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就朝着人群砸下来,我还执着观察着排球的走向,看它是准备准确无误朝我的方向砸开,我尖叫一声狼狈逃窜(竟然忘记自己也会接球),完全忽略了站在我身边的小人儿,那只从天而降的排球直接把你这个小人砸了个仰八叉,我这才回过神儿把你从地上抱起来,你象征性哭了一会儿就结束了这场“惨剧”。

你上学了,不会做题,我给你讲,一遍不懂,两遍还不懂。我的火气“腾腾”往上窜,开始歇斯底里,结果常常是你哭得一塌糊涂,我在旁边喘粗气,题还在一边翻白眼。后来我一说给你讲题,你就可怜巴巴坐得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如今你的数学题物理题我都不会做了,只能做个远远的看客看你奋笔疾书。

我像一个无知的差生,在当妈的路上做着可笑的错题。书上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我连合格线都达不到。你像一支拔节的春笋“霍霍”向上生长,我几乎追不上你的脚步,更多时候我站在旁边像一个好奇的旁观者。

昨天是母亲节,我没有写应景文,今天我这个妈妈也不写对你未来的美好祝愿,因为未来不可测,需要你亲力亲为去验证它是美丽还是残酷。很多时候我并没有能力替你解决问题,这才是现实。你只需要不用害怕就行,因为我会在后面给你托底,若有必要,我也会做个泼妇,这并不可耻。为此我要努力锻炼身体,争取活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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