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忍别离鹿潇雨欲送教官礼物
费周折章绮涵精心选定手表
为期一周的军训就要结束了，分列式表演后，李教官就要和我们告别。大家都明白，这一别这辈子大家或许都难再相见，因而，我们只希望时间能流淌得再慢些，更慢些。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自古生死相随、聚散无常，离别无疑正是人生的永恒节奏，我们在相逢的时候有多欣悦，那在离别的时候往往就有多痛苦。每个人都无法预料自己的未来，就像是挤公交车，上车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坐在你旁边的是谁，什么时候下站，下次还会不会遇到，有的人可能陪你坐个一站又一站，有的人在你不经意间就中途下站，陪你一起下站的可能也就那么几个人，而下次能再遇见的则更是少之又少。在公交上，若所谓的缘分起了作用，即便有幸成为朋友或恋人，但你也不知道能陪你走多远、走多久。
因为军训，我们与教官相遇，这是一种必然，但遇到李教官，这又是偶然。人们对必然的东西往往并不心动，就像父母对我们的无私之爱一样，许多人人都会表现出一种受之泰然的麻木；而对偶然性的东西却很憧憬，也更易产生莫名其妙的亢奋和作自作多情的慰藉。陌生人一句不经意的问好，刚结识的异性一个普通的眼神，都往往要被寄予“缘分天定”的自我暗示！
人性如此，我们每个人都逃避不了它的魔力，这也恰是我们对李教官恋恋不舍的原因，我们感谢他教给了我们许多新的知识，也想借此收藏这段军训的断章，祭奠这段只能留在梦中回忆的青春。作为非军事院校的大学生，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今后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沙场训练机会。
我决定用班费给李教官买个礼物，以作纪念，章绮涵知道后，也表示赞同。
“那要不要和其他班委会成员说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女生在做决断方面总是天生有些犹豫。
“我已经和宋老师说过，其他人就不用说了。”
在我的理解中，民主和集中都只是决策的形式，决策才是目的，给教官送个纪念品，这是基本的人之常情，是正常又合乎情理的决策，但也不能排除有反对的声音，作为班长我有这个权力也应该自己留这样一份权威！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本身的内在规律，在自然科学领域人类已经研究出了很大的成绩，但是在关涉人性的人文科学领域尚只能算得上刚刚起步，所以不必太过拘泥于形式，列宁说，“内容同形式以及形式和内容的斗争，抛弃形式，改造内容。”
“好吧，就依你。”章绮涵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我的态度。
“买什么礼物好？你选，我陪同。”
“我也没选过礼物送人，但下午可以去市中心的商场看一看，具体选什么，到时候再决定。”
“就我们两人吗？”我故意试探她。
“班长还想叫谁？”章绮涵变换了对我的称呼，“你能信过谁，我可以代为传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被人看见，误以为我们——”
章绮涵“噗嗤”笑出声：“都21世纪了，没想到班长您竟然如此呆板守旧，简直就是一老古董！莫非班长心虚，怕别人以为我们在约会？”
“我，我，我是怕影响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好啊，那你说说看，如果看见我和别的男生上街买东西，你会怎样看我？”章绮涵变被动为主动，单刀直入。
“我，我当然不会介意。”我笨嘴拙舌地答道。
章绮涵将目光扫过我的额头，望着别处说：“这就对了，你能这样看我，难道别人不会？难不成你是觉得只有你才会引起别人的误解，或者才有这样的资格引起别人的误解？”
我无言以对，败下阵来。
“你这个性格我不喜欢，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何必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做个真实的自己，不好吗？太多拘束只会扭曲我们的天性，断送自己的快乐，让自己活得够累。”
“是我想多了，我们下午两点在南校门口碰面，我等你。”
我第一次见识到了章绮涵绵里藏针的一面。
这座城市果真漂亮，相比起从小生活的农村和生活学习的县城，这里的楼又高又大，马路又宽又广！一排排高大的商厦鳞次栉比，人行天桥，沥青马路，酒店宾馆，商场超市，随处可见的大幅当红女星广告，真可谓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迎面偶尔经过穿戴时髦的女郎，魔鬼般惹火的身材，性感可人，留下淡淡飘散的香水。如今的城市给人的诱惑真是无法形容。
一条大河从市中心穿过，人工修筑的拦水堤坝，将河水截留成一段一段，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风儿吹过，拂起摇曳多姿的柳枝，婆娑而多情，令人想起了海洋中欢腾跳跃的水母。
这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走出校门这么远，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城市的气息，这里没有泥土的芬芳，没有泥泞邋遢的背景，没有稻谷蛙声，也没有漫山遍野的野花，这里只有现代工业社会的喧嚣和科技带来的文明进步，我已经行走在了那个世界的尽头，正跨越在一个全新的十字路口——指引我走向全新的世界。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空气，尽情地享受着这种自由自在的舒畅和满足。
章绮涵似乎也受到了我的感染，情绪也特别高涨，伸出双臂拥抱空气道：“还是学校外面感觉惬意哈。”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城市的热闹繁华，章绮涵是第一个陪我的人。我凝神偷偷地向她瞥去，一张再标准不过的古典韵味瓜子脸，不大也不小，大而有神的眼睛，眸子里有水波荡漾，仿佛无时不刻在默默倾诉着什么，坚毅挺直的鼻梁，兼有女性的俏美又不乏男性的英气，薄而软的嘴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宝石红，刚刚洗过还散发着洗发水清香的乌亮长发，流瀑般倾泻下来，优雅地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军训晒黑了，但这恰好增添了一种生命健壮的运动之美……
我不禁回想起文艺汇演那晚给她揉脚的情形。
“上次，也是第一次给女生揉脚吧！”章绮涵好像我肚子里的肠虫，发出咯咯的笑。
“那也是你的第一次吧！”我心不在焉地说。
闻罢，章绮涵两颊瞬间浮起一团红晕，忙将脸偏向一边。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她错误地理解了我的意思，急着要解释，可话说了一半，就觉得不妥：这样的话只会弄巧成拙，何不借此干脆作弄她一番。
章绮涵见我欲言又止，反而更觉得我话中有话，娇嗔道：“你一个武林侠客，欺负我一个柔弱女子，好意思吗？”
章绮涵没有上我的当，根本没有选择“是”或是“不是”这样的答案。
“对不起。”
我觉得玩笑开得有点过分，毕竟咱们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如此未免给她一种轻浮狂生的不好印象。
“咱们还是想想给李教官买个什么吧！你看钢笔怎么样？”
她聪明地摆脱这尴尬的局面。
“送教官钢笔，总感觉不实用吧，现在一般人都用的中性笔。”
“那就送支手表吧！手表实用，可以随身携带，而且可以让李教官常常记起我们。”章绮涵商量着跟我说。
“我觉得可以，但是一只好的手表价格不菲，便宜的又拿不出手，这挑选起来可就费工夫了。”
“送男人东西，我们女生在行，我来选。”
章绮涵的善解人意真是无话可说。十八九岁，正是女孩子最美丽的季节，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应该比任何年龄阶段都激烈，一旦大学毕业，过了22岁，女孩子颜值峰值也就过去了，这应该也是大多数女孩子在大学期间选择谈恋爱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现在既然可以确定黄明敏对我只是兄妹之情，那我是不是可以试着去多了解，眼前这个才貌双全的九江女孩呢？
“咱们上楼看看。”章绮涵说完朝一楼的扶梯电梯走去。
我从未见过电梯，更没乘坐过，只见章绮涵轻微抬脚，人已经随着电梯徐徐上行，而我却有些紧张。
“快点上来啊。”章绮涵并不知道我是因为无所适从才犹豫不前，着急着向我招手，“咱们多看看，方才选得巧妙合适，上来吧。”
我不能畏缩，更不能让章绮涵看出我的尴尬，虽然这和不会骑自行车一样，说出来会惹来讥笑，但作为农村孩子，我曾见识的世面就是如此逼仄。
终于我还是笨拙地踏上了电梯，右手暗自用力紧紧掐着电梯扶手，在电梯台阶转换凸起的时候，因正好踩在交割线上，身子差点因站立不稳而向后摔倒，不安之下，电梯已攀爬到折入处的尽头。
“小心。”章绮涵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急忙提醒我。
就在鞋尖即将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我差点再一次被绊倒，幸亏章绮涵眼疾手快，搀了我一下，“你怎么尽顾着看店里场景，不看脚下呢？”章绮涵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不露半点异样声色，而竟这般巧妙地帮我掩饰。
走了几步，章绮涵放松搀扶着我的手，指着前方表类专柜说：“走，咱们过去瞅瞅。”
转了几个柜台，章绮涵让我试戴了好几种样式的手表，但都不满意。我原本对买什么礼物一窍不通，现在见到章绮涵在品评表型方面颇有见解，索性就不再费心思在这上面。
“服务员，把那块再拿来看看。”章绮涵已经为我试戴了十几款手表，却还是没有找到满意的。
柜台的服务员已经颇有几分不耐烦了，不远处两个40岁上下的导购员窃窃私语：“才上几天大学，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开放，明目张胆给男朋友买手表，要是我家丫头也这样，我恨不得拿鞋帮上去抽她……”
“就是啊，看上去教养挺不错的女孩，咋这么快就处上对象了呢？你说我们那会哪敢呀——”
…………
别人很容易根据我们的军训服装判断出我们新生的身份。
我觉得脸上臊得慌，便对章绮涵说：“我自己戴吧！”
“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说去。”章绮涵头也不抬，仍旧将表给我往手腕上套。原来她也听见了。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我喜欢这样，行了吧！”看样子，章绮涵压根就没把刚才的话当回事，“何况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就算是她们说的这样，你就害怕了吗？”
“我——我——我怕什么！”我尽力掩内心的惊慌失措，任由章绮涵继续给我试戴。
费了老大劲，她终于挑了两块金黄表壳的石英表，价格也差不了多少，只是表带略有不同，一只有花纹，一只没有。
“你喜欢哪款？”章绮涵问我。
“这种没花纹的吧！”
“为什么？”章绮涵狡黠地问我。
“我平时一向喜欢那种单纯的东西，比如，买衣服，绝不买那种多种颜色调和在一起的，要么纯黄、要么纯白、要么纯黑……”
我话还没说完，章绮涵便对服务员说：“服务员，把这只有花纹的装了。”
章绮涵的选择出乎我的意料，既然让我挑选，那干嘛又不选我挑中的？但我没有问她原因。因为我知道我的审美一直都是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