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很冷

 是2012年的秋天。

荷兰的秋天来得迅猛,只是一场细雨,一阵凉风,就给夏天划上了句话。每天上班的路上,我看着路边的树叶渐渐变黄,纷纷脱落,飘零人间,只能感叹时光飞逝,屡变星霜,年华老去。这个季节,若是天高丽晶之时,还有几分清泠暖意。一旦风雨潇飒,必定砭人肌骨,凄凄切切。

那时又正逢公司改组,转眼便是人事匆匆,物是人非了。

我只是一个基层的技术人员,高层斗争的血雨腥风沾不上我的身。只是,眼看着这一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蹬场,一出接一出的戏码,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公司将来的命运,我的饭碗……

J是我的处长,一个四十出头的荷兰大叔,比我长几岁。我直属他的管理,几年来,我们相处得不错。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个工作认真,说话直接,肯为下属争取福利的上司。

几个星期以前,公司就有风声,说是J即将离开公司。

这天,午餐时间。外面阳光澄澈,微微秋风。我正想着,这样好的天气,如果坐在餐馆的露天座位上,喝一杯比利时啤酒,该有多么惬意。

J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胫直走到我的办公桌前面,对着正凝神的我,说,SU,我们一起吃午餐吧!我们喝一杯。今天,我请你。

有人请客,是件好事。但我却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荷兰鬼子小气出名,从来都是AA制。J虽然不算太苛刻,这些年来,请下属吃午餐的次数,也是数得出来的。

我们一起去了离公司不太远的一处餐厅。如我所愿,我们坐在露天座位上,秋天阳光象流动的清澈小溪,暖暖洋洋地在我们身上流淌,晒得我们懒洋洋。

J点了一瓶49欧元的红酒,吓了我一跳。

荷兰人呀,一般也就点12-15欧元的HOUSEWINE。49欧元的红葡萄酒,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我们吃着鸡肉三明治和炸薯条,喝着红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J喝得比较猛,和他平时的作风有点儿差异。他努力地表现出兴奋快乐的神情,不停地唠叨着从前我们工作中的一些事情。可是,在这么明亮的阳光里,我依旧察觉到他眼神里深藏不露的失落,浸满了深沉的忧郁,吹过的风都有凉飒疯的寒意。

下午,J向整个部门的员工宣布了,一周后,他将离开。

我好像失去了一位至亲一样难过。虽然我明白,铁打的单位,流水的兵,心里仍然仿佛插了一根芒刺。

周末的时候,公司的办了一个员工PARTY,有点儿辞旧迎新的意味。在这种聚会上,公司的阶级性就很明显了,常常是差不同级别的人员凑在一起喝茶聊天,至多也是本部门直接管理的上级。一个普通职员如果跳过太多级层去和高层管理人员搭讪,似乎有拍马屁的嫌疑。就算是本公司的CEO,打照面的时候,会说笑眯眯地对一个基层技术人员说,你好。事实上,他根本记不得你是谁,姓甚名谁,是干什么的。只是挂在胸前,晃来晃去的工牌,把你和他联系在一起,如此而已。

处长级别的家伙们和CEO,CFO之类的高管聚在一个角落,说说笑笑。

J没有和他们挤在一堆。他和我们部门的员工在一起,大家都有些伤感。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J放下杯子,对我们说,我过去和他们道个别。

我看着J走过去,和那群高管拍手说笑着,气氛看似很热闹。大约是茶水灌多了,我一时尿急,要去厕所。 去厕所的路线,正好要经过那群高管人堆。

我还没走近那群人时,J就就走开了,他大步流星朝着厕所的方向奔去。

当我和那群高管人堆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个饱含着兴奋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这个家伙总算是走了。话一出口,如释重负。

我循声望去,是W,就算不看,我也知道是他,他的声音,我熟得很。这家伙常常跑来我们部门找J开小会,还对我们的工作指手划脚。

据说,W和J曾经是同学。W进我们公司,还是J力保的。

我看着W一脸轻松得意的笑容,心里一颤,背直发凉。

J离开了,秋天越来越深了,天气越来越冷了。

记得那天晚上,我紧紧抱着老婆温暖的身体,眼眶热热的,觉得这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可以取暖的人。人世间,表面的暖烘烘包裹着的是一片阴冷萧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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