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空吗？”我收到了鹿竹的讯息。
“必须有啊！怎么了？”
“我作业改不完了，你来帮我一下。”
“没问题。”
记忆中鹿竹找我的时候，我向来言听计从，也从未拒绝过她。
至今回想起当初加入古灵院的决定，仍然记忆犹新。夜里的辗转难眠，思绪万千，月光如水，像是赌上了过去和未来，放弃了曾经所追求所拥有的一切，只因为鹿竹的那句：“我其实从没想过为什么加入古灵院，因为除了这里，我无处可逃。”
她说这句话时头是低着的，目光没有直视我，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说谎者的心虚，是怕谎言被揭穿的担惊受怕——仅仅是为了一个任务。
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飘来了一句“请进。”
推开门只见鹿竹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穿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双腿慢悠悠地抖动，红笔在右手指尖飞速转动。
看见我进来，她猛然一抬头，挂在脚上的拖鞋“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手中转着笔也随之停了下来。
“终于来了。”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抱着厚厚一沓作业纸向我走来，“你帮我分担一下下这些咯，对你应该没啥问题吧？”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接了过来：“没问题！”
鹿竹转身打开冰箱，取出来了一盒冰激淋，扔给了我：“我知道你喜欢抹茶味的。”而后又回到座位上，沉默不语。
我坐在她对面，偶尔抬头偷瞄她几眼，也不敢多看。她倒是一直低着头，认认真真看这纸面，圈圈画画。
“你觉得这次战争真的会打起来吗？”鹿竹忽然抬定头盯着我，眼眸微微发亮。
“不然呢？要不然咱们这一年都在做什么啊。”我心一虚，脸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偷看被她发现了。
“可是空间裂痕的波动，已经安静一年多了，很不寻常。”
“你的意思？”我放下笔，抬起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虬族只能制造波动，无法造出真正的空间裂痕，所以放弃了？”鹿竹身子向椅背靠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那咱们这么久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我两年的大好青春，就这么浪费掉了？”我失落不已。
“也不算咯，如果你回学校的话，可能会按照你服了两年兵役对待。”鹿竹撕开了巧克力棒的包装，叼了一根在嘴里，“你要不也来一根。”
我没理她，只是昂起头，叹了叹气，目光逐渐失去焦点。
我不是害怕付出，也不是害怕努力，我只是担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几片落叶飘过窗外，划出完美的弧线，撞在玻璃上。
其实我很清楚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可我不想承认。
我怕再也看不见某个身影，我怕再也闻不到某种味道。
其实在鹿竹说之前，我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只不过不愿意相信而已。
呵，我可真会骗自己啊，还是和当年一样。
鹿竹又拿出来一排AD钙，用牙咬开了塑料薄膜，抽出来一瓶，扔给了我："喏，拿着。"
我伸手接了过去，插了根吸管，猛吸一口。
从另一个方面看，或许我是该庆幸的，因为我可以躲开一直畏惧的死亡。真奇怪，曾经心心念念的回到学校去，妄想逃离古灵院，如今可能真的要走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嗓子像堵着什么东西，舍不得咽下，却难受无比。
鹿竹一只手拿着AD钙，另一只手伸出来，捏了捏我的脸，又笑了笑，安慰我说：“没事，别怕。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以后不这样吓你了。”
我苦着脸，点了点头。
我故意把目光停留在鹿竹的脸上，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不断起伏的呼吸声。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而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靠，我是真的没出息，还没尘埃落定就已经开始想东想西。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消极的想法从脑子里晃出去。
“接着改作业吧，要不然今晚又要熬夜了。”
我又开始悲观起来了，这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等我改完作业已经是九点多了，我伸伸懒腰，活动几下筋骨。
“才九点啊，咱俩速度还挺快。如果没有你，我今晚可能又要熬大夜了。”鹿竹此时也停下笔。
“荣幸之至。”我说。
“你着急回去吗？不着急的话教教我画画咯？”
“没问题啊，速写还是素描？这没颜料，水粉肯定说不行了。”
我从笔筒里抽出一根铅笔，拿起小刀削了起来：“将就一下了，只有HB的铅笔，效果可能不是太好，不过也能学个大概。”
我又翻出来了一个文件夹板，勉强当作画板了。
我开始教鹿竹握笔的姿势，让她练排线：“放轻松，只动大臂，中间细两头粗。”
鹿竹画得歪七扭八，怎么也画不直。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在纸上挥舞了起来：“看，就这种感觉，慢慢来，不着急。”
笔尖划在纸上，伴随着鹿竹挥舞的手臂，沙沙作响。
“练练竖线之后，还可以练练横线和各种角度的斜线，原理都是一样的。”我看鹿竹有点厌倦了。
确实，练线条枯燥无比，时间长了还会胳膊酸，不过这是最重要的基础了。
又过了一小会，鹿竹忽然停下了，扭头看向我，嘟起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胳膊累了，不想画线条了。”
我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只得依着她：“好好好，那我们练习一下打型，画画几何形体，以后有时间了再练线条。”
“好耶好耶！”鹿竹脸色即刻转成喜悦，双手兴奋地拍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听见鹿竹的声音，或者看到鹿竹的身影，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甚至闻见她特有的桂花香，烦躁都会减轻许多。
直到多年后，我回想起今天这个夜晚，总会觉得静谧且心安。
鹿竹直视画纸，全神贯注，我站在她右侧，用心做着示范。
这种日子还会有多久呢？我心里想。
不知不觉鹿竹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她一扭头，鼻尖差点戳到我，她呼出的气息喷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有些痒了，于是脸向后一移。
鹿竹忽然冲我吐了吐舌头，说：“我好困呀。”
“那我们回吧。”我说。
临走前鹿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小瓶香水，不由分说地喷到了我的衣服上，一股浓郁纯正的桂花香扑面而来：“给你也来一点。”
“我之前去广西桂林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一款香水，很单纯的桂花味，于是买了很多。其他地方的桂花香水都是掺杂了很多其他的味道，不如这个纯正。”鹿竹把香水放入口袋。
我跟在鹿竹后面，故意放慢脚步，妄想让时间走得再慢一些，也许这就是告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