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姿势

图片发自App

沿着林荫道出去看风景，出去看晚霞。路一边是烤烟规划区，端午节后，烟花刚刚吐出来，烟叶肥厚硕大；路的另一边是山丘，丘顶生着绿树，丘坡上种着包谷。夏日虽然昼长夜短，不过到了傍晚七点半，夜幕还是挡不住地降临了。奔驰在路上的车灯，光柱子一束一束照射过来。林荫道两边上空，华灯齐放。三三两两的姑娘穿了裙子，慢悠悠地走着；年轻的妈妈推着童车，童车里坐着孩子，她们是出来享受这夏夜凉爽的。

在环岛花园里种花的是一群女工，领队好像是公路管理处的男人。我出来散步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太阳还没有落山。现在散步归来，却是漫天星斗。女工们坐在石阶上，身边放着种花的小锄头，还有沾着红泥巴的手套。袖套没有脱下，脑后拖着一块披巾的帽子也没有脱下，一个人捧着一个快餐盒，正在吃晚餐。大家都没有说话，场景是安静的。我们早就吃过晚餐，看完风景，沐浴夜凉了，工人们才吃饭。她们的肠胃和我们是一样的，对饥饿的感觉没有什么区别。这时候，领队的人站了起来，催促说：“快点吃完饭，好加班，剩下的花秧今晚要栽完。”

荷塘里的莲藕，本来秋末就成熟了。但种植莲藕的人要忙着收稻谷和包谷，把掏藕的活计放到最后来做。反正莲藕埋藏在泥水里，照样吸收着营养，增加成熟度，不碍事的。还有就是挨到冬腊月，气温低下来，贩运蔬菜出去卖的车子多起来，掏了莲藕，可以卖到好价钱。所以，冬日的荷塘里，白水上浮着狼藉的枯枝败叶。

冬天的风呼呼地吹，寒云把整个天空都笼罩了。时间是傍晚，我穿了保暖内衣，外加厚厚的长大衣，戴了能捂住双耳的帽子，还有口罩和手套，才出来走走。在青龙山庄旁边那里的荷塘里，有一对夫妻，他们正在拉莲藕。一只大塑料桶，竖着从中间剖开，这样就做成了一只小船。船上堆着莲藕，泥水承载着船和莲藕。男人把连接着小船的绳子紧紧挎在肩膀上，躬了腰身，向前用力。每走一步，泥水就哗啦响一声，溅起一大朵水花。女人跟在男人后面，弯着腰推船，夫妻配合，把莲藕运到路边来装车。

老韩家的孩子结婚，在村子公房里大宴宾客，按照乡俗，老人们都要请来喝杯喜酒，以示尊重，以示敬老。新郎一身名牌西装，带着胸花，新娘披着婚纱，两个童子帮她提着婚纱的裙摆，一对新人手端着喜糖，向来宾进行分发，共享他们的喜悦时光。两位老人来了，他们是张爷爷和张奶奶。丈夫86岁，妻子82岁，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耄耋之年，寿星，寿星拉！张爷爷眼睛不好，弓着腰，拄着一棍红木拐杖；张奶奶身子骨还硬朗，搀扶着张爷爷。新郎新娘见两位老人来了，给他们发喜糖，鞠躬。然后，负责招待客人的总管走过来，引二位老人入席。

摆这样的宴席，餐桌上鱼是少不了的，一大碗，酸汤鱼。两位老人坐着就餐，其余同桌是外村来的陌生人。张奶奶没有盛饭，碗里空着，她夹了一块鱼起来，放进去，对着亮光，一根一根把鱼刺挑拣出来，搁在纸巾上。还是不放心，又再检查一遍，确定一根鱼刺也没有了，才夹起，放到张爷爷的饭碗里去。就这样服侍着老伴，一直到张爷爷把饭吃好了，张奶奶才起身去盛饭来吃。少是夫妻老来伴，什么叫“伴”？看看这一幕就知道了。

图片发自App

天冷了，学生放寒假。街道上，行人有些冷清，但菜市场的人却一点也不少，还像往常一样，男人穿了长大衣，拎着菜袋子；女人围了绒毛围巾，大兜小斗的提着。卖菜，交了租金的在摊位上出售，没交租金的摆个地摊，临时卖一下，今早卖菜，明早也许就不来了。

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摆地摊，前面放着一篮青蚕豆出售。姑娘旁边还有几个人在卖，有男有女，都是成年人。这个季节的蚕豆，是大棚里种出来的。我想买一点，可姑娘蹲在地上，埋头伏在一把小凳子上写着作业。当教师的，遇到这样情况，自然感到一种亲切，凑过去看仔细，她是在做数学作业。姑娘见有人来买，仰起头，“啊，陈思琪，我以为你是谁呀，太用功了！”姑娘也认出了我：“老师，来来来，我捧蚕豆给您。卖完一篮了，我奶奶回去再摘，我在这里帮她看守着。”我谢绝。她是我当年教过的一个学生，小学毕业，考取了州实验初中，在几百里外读书，寒假回来。

刘大爷，八十多岁，身体不错，早晨还能看见他拄支木拐在村里闲逛，锻炼锻炼。他在民国年间上过小学，能读写，大集体时代，担任过生产队会计。他要编写他们老刘家的家谱，找到我，要我帮忙，提供给我一些原始资料。街邻乡党，这个忙肯定是要帮的。我在电脑帮他做，花了一周的时间。那个家谱初稿写出来，先打印一份，送去给老人家审阅。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再行修改。

推开门扉，看见一株石榴树正开着殷红的花朵，树荫把小院掩去半个，几盆兰花长得欣欣向荣。屋檐下，刘大爷带着眼镜，坐在一把藤篾椅子上，两手捧着一本册页发黄的书在看。专心致志，精力很集中的样子。大花猫跑过来，蹭着他的腿脚过去，他也没有发现。老妻在旁边剥着蒜，还是妻子说：“李老师来了。”刘大爷才反应过来，起身连说：“啊啊，快请坐，屋里坐。”

这些姿势是最美的姿势了，都是平凡人创造的，劳动者创造的，但却让我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