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再谈《把信送给加西亚》

题记：壹零年旧作，彼时还年轻，喜欢唱反经，诸位莫见笑。

台湾《商业周刊》创刊之初，便陷入长期亏损的无限煎熬之中，核心团队成员也陆续离职。对此，总编辑何飞鹏极为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直到最后一个离职的人说了实话，他说：“我知道办杂志要有理想，你也是好人，而我们也不是没有理想。问题是我们也不能不想现实啊！我们跟着你，也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不是新亭对泣，楚囚相对！”一语惊醒梦中人，何总编恍然大悟。

凡是书，便有种种解读，恰如鲁迅先生评价《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站在非主流的角度，《把信送给加西亚》或许带来一些错误的诱导？无论是从作者本意还是后世宣传都给它冠上了可以称之为主流的普世价值观：一种由主动性通往卓越的成功模式，一种主动进取、忠诚敬业的荣誉象征。这种观点本身并不不可，而一旦被片面夸大就值得反思了。

这种单方面的要求主动进取、忠诚敬业是不正确也是不道德的，诚如何总编遇到的窘境。好在，得益于离职员工的直言，何总编觉察到：“‘填饱肚肠，再谈理想’，是每一个企业经营者的第一课，尤其你作为领导人，不应只想自己的肚肠，更要想所有团队成员的肚肠。或许你自己可以自律甚俭，但绝不可以要求组织成员勒紧裤带。”有此觉悟，何愁员工不主动、不忠诚、不敬业呢？

或许有人质疑，难道不主动进取、不忠诚敬业就对了吗？当然不是，这八个字本身没有任何的错误和荒谬，而放到具体的时空环境中又该另当别论了。曾经的国美控制权之争，可能让所有的家族企业创始人捏了一把冷汗，自己的职业经理们是不是也会效仿陈晓谋逆呢？其实，这场争斗似乎说不上忠诚与背叛，仅是商业社会下资本的竞争与角逐而已。股东与管理者的矛盾亘古有之，事件背后的治理结构才更加值得说道，黄陈最后不仍需由股东大会来定夺吗？须知，问题不能靠品质来解决，只有机制才是预防并解决问题的上选。因而，如何主动进取、如何忠诚敬业也只有依靠机制实现才是正道。

中国人尤其喜欢“忠诚”，所以“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新儒学的复兴又将老一套君臣学说引入到企业管理之中。千百年来，人们热衷称赞关云长，不为“上马献金下马银”所动，堪称忠诚的化身。有人将关羽的“忠诚”归功于桃园三结义，于是很多创业者学会了与创业伙伴称兄道弟，希望用情谊把事业做大做强。可是，事业尚未草成而兄弟已反目成仇的例子实不鲜见。又有人引申出桃园结义的目标在于匡扶汉室，志当存高远，于是又有很多创业者学会了提炼企业愿景与使命，希望用理想把大伙深度套牢。可是，对于愿景这样虚无飘渺的东西，80%的组织成员是不屑一顾的，扛着远大愿景倒掉的企业也不再少数。

那么，为什么关羽如此忠诚呢？情谊、理想自然是一方面，此外回报也是分量极重的因素。难道刘备能比曹操给的更多吗？论金银，确实刘皇叔比不上曹阿瞒，不过吃穿无虑还是不愁的。更重要的是，在刘家军中关羽是响当当的二号人物，这是曹操万万不能给他的；从领导的个性能力来看，曹操文武齐才聪明狡诈反复无常，大有兔死狗烹的可能，而刘备相对势弱，仍须继续仰仗关将军。所以，关羽的忠诚也是以回报为基础的，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有时候，经济人的分析可能很无情，但是很实际也很有效，电影《无极》中那一句“跟着你有肉吃”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们不能没有理想，也不能不想现实。理想的琼楼玉宇纵然很美丽，也需要现实的一砖一瓦去堆砌。电影《投名状》中，庞青云给了他的兄弟们极有诱惑的目标，“进舒城，抢钱，抢粮，抢娘们！进舒城，抢钱，抢粮，抢地盘！”很直接很粗俗，但比“镇压逆贼、报效朝廷”有用的多。对关羽讲匡扶汉室是有用的，对马弁讲秦关汉月就收效甚微了，共产主义也是建立在土地革命之上的。好的领导者，必须要有把理想转变为现实的能力，那样下属才能付出他们的忠诚去爱岗敬业去积极主动。

再回到《把信送给加西亚》，它只是站到领导者角度要求“我们应该主动进取，我们应该忠诚敬业”，而未站到下属角度回答“我们为什么主动进取，我们为什么忠诚敬业”，起码没有回到根源上来解释。作为一名基层员工，我们还是要喊出最简单的要求：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