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六月初的那天,阳光明媚,春寒料峭。晏太太突觉近来困顿不已,极为嗜睡,食欲不振,奄奄无力。爱妻身体不适,晏先生自然停下一切工作,陪同妻子去附近卫生所看看。不出晏老太太所料,晏太太已是有孕之身。
于是,在新世纪刚刚开始不久的时候,我们家迎来一个你。据说,你出生的时候可爱异常,不哭不闹,只是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看着这奇怪陌生的世界。默言不语,晏老先生给这可爱的小孙子取名嘉言。
晏嘉言,你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我的生命。
我有多讨厌你呢?据晏太太口述,你出生之后出院回家,我哭着喊着闹着让晏太太扔了你,我怕你分走晏先生晏太太对我独有的宠爱。想来我当时也是目光长远,因为此后的很多年里,你确实成为了家中和我地位一样的全家的宠儿。
我长你两岁,从年龄而言,你我相差不大,以至于以后所有我有的东西,你都要分走一半。你慢慢长大,从咿呀学语长到蹒跚学步,从口水直流的婴娃长成鼻涕横流的淘气包。你三岁那年,晏老太太煮的一碗水蒸蛋,我需要和你平分,而且晏老太太还美曰其名是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四岁那一年,小姑给我买的玩具,你分走了其中的玩具飞机和小手枪;五岁的时候,你和我争新衣服,甚至抢走本该是女孩子才可以穿的裙子……
此后的很多年里,你与我抢电视剧,我想看神厨小福贵,你偏爱神兵小将;我喜欢小宋当家,你热衷于东方神娃。你总喜欢跟着我一起和小伙伴们玩,却不知我无比嫌弃像个拖油瓶的你,我羡慕那些没有弟弟的小伙伴,羡慕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不会被弟弟拖累。反正,我就是很嫌弃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不讨厌你的呢?
可能是那年我不小心打碎了晏老先生收藏的茶盏,你说是你干的,白白挨了一顿揍,你龇牙咧嘴的表情,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恶作剧的对我说,“没事,爷爷就打了我三下”。可能是那年,堂兄欺负我,把我的书包挂在我够不着的树上,你颤颤巍巍的爬上去给我拿下来,险些摔下来,然后笑着把书包给我。也可能是那次晏太太告诉你,“姐姐是女孩子,你要保护好姐姐”,你义正言辞信誓旦旦的回答到“好!”
那个我曾经很讨厌的小屁孩,那个曾经和我势不两立的淘气包,那个说要保护好我的小男孩,随着我的成长里也渐渐长大,长成一个阳光活泼,温文尔雅,聪明绝顶的大男孩。
从来我们都是一个学校读书,小学的时候,我总是被老师留下来写作业,每每黄昏沉沉,夜色将近的时候,我走出老师办公室,你总是蹲在办公室前的树下,百无聊赖的样子,但是一见到我就笑容满面。偶尔你会别扭的说,是晏太太说要好好保护我,所以才等我的,不然就不等了。初中的时候,比我低一年级的你,也喜欢不顾校规校纪来我班上找我,以至于,你和我班同学的关系处的比我和他们的关系都好。高中的时候,我因成绩平平,只能上镇上的普通高中,第二年你因为成绩突出,去了重点中学,但是,周末时间,你也会跨越漫长的距离,时常来找我,与我相熟的同学也都知道我有一个优秀弟弟的存在。
你高大帅气,阳光温雅,每每看着你的帅气身影,我总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觉,内心骄傲无比。你是许多小女生偷偷塞情书的对象。很多与我不熟的人,总是暗暗臆测你我的关系。永远记得高二那年,你趁无课的下午时间,来我学校找我,遇上正在上英语课的我,你在教室外等了我一会。高中时候的我英语不好,一直找不到好的学习方法,很努力很努力依然让人很无力。永远记得英语老师看着我与你站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的诧然,也永远忘不了她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话,“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啊!” 哦买嘎,她以为你是我英语成绩不好的原因,以为你我是我早恋的…… 我一脸懵逼来不及解释,她已消失在楼梯口。
那年我高三,高考临近,心情沉重,阴霾满面。你不断的安慰我,不断的开解我,陪我度过了那一段抑郁成疾的时光。高考那天,你和晏先生晏太太一同送我入考场,在我进考场后,你又遇到了我的英语老师,当然还有其他任课老师,英语老师终于知道了当时的误会,而你也和晏先生自然的与各位老师一一打招呼。之后,晏先生和晏太太先回去了,据说那闷热的两天里,你都站在考场门口张望,内心急切的仿佛是你在考试。第二天考试还没有结束,你已经抱着水杯在考场外面等候。从考场出来的那刻,看着你嘘寒问暖,怕我伤心绝口不提考试的样子,我内心感动不已。只是,到底,最后的我,依然只是上了一个二三流的学校。
在北上去大学的火车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起晏老太太说的你我的童年往事。你刚出生那会,我常常偷偷一个人趴在摇篮边上给你唱歌;你咿呀学语的时候,我很喜欢帮忙给你冲奶粉;你蹒跚学步的时候,我喜欢牵着你的小手,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教你走路。晏老太太还说,你小时候很喜欢和我一起睡,连晏太太都不要,你喜欢听我口齿不清的给你讲故事,你上幼儿园那会,总要我牵着你去,你才愿意去……
我还想起了,你七岁生日时,许愿要变成一个超人,半夜了可以爬窗给姐姐送礼物;你十岁时,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恶狗,你将我紧紧护在身后;你十五岁的时候,给高年级的我补习功课;你十七岁时,隔几天便给正在高考冲刺的我送家里熬的汤……
转眼之间,你已经长大,有宽厚的肩膀,有温柔的手掌。我仔细想了想,我还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仿佛这十几年来,你是弟弟,却给了我如兄长般的关怀。我经历的许多风雨,都有你给我挡住。你确实如当年答应晏太太的那样,把我保护的很好。
晏嘉言,该怎么表达,我这一生,何其有幸,得有弟弟如你。
时间回到1999年的那个六月,晏先生晏太太从医院回来,只是虚惊一场,晏太太之所以会困顿不已,极为嗜睡,食欲不振,奄奄无力。不过是夏日酷热的反应。所以——晏嘉言,你,并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从始至终,晏嘉言,都不存在。他从来没有来过。
事实是这样的,两岁那年,看着小伙伴家的小弟弟,我哭着喊着让晏先生晏太太给我一个小弟弟。晏先生晏太太为了安慰我,就说,好,过几天就给你捡一个小弟弟。然后还有模有样的说给弟弟取名晏嘉言。但是,事实是,后来的很多年里,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小弟弟,从来没有出现过。
所以,三岁的水蒸蛋、四岁的玩具、五岁的新衣服,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那年抢电视,那年摔碎茶盏,那年爬树取书包,其实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后来的所有事情,所有误会,所有故事,都不存在……
晏嘉言,你从来不曾来过。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幻想,我想着有一个如此般的弟弟,阳光帅气,温文尔雅,聪明绝顶。他会被我欺负,会保护我,会很优秀,很帅气…… 只是,这到底是我一个人的幻想,这个愿望,这些幻想,一直都是没有可能的。
以后,若是我有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嘉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