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星星之火(2)•云落流沙》(07)

第七章:会昌城外的厮杀

(1)

打下瑞金算是打了一个大胜仗,这从敌人丢弃很多枪支弹药可以看出。但是,其力度也很大,这说明什么?说明二十军第三师的确没有多少战斗力。这可警醒了贺龙和朱德,因为他们毕竟是老军人,上过很多次战场。当然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此地的敌军不是一个营,在他们的直觉中,敌军兵力不止一个团,因此所获的情报有误。

革命军进入瑞金城后,为了知道敌方的准确情况,参谋团参谋长刘伯承专门去了一趟敌军的城防指挥部,他想在敌人撤走后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一些敌军动向的情报。结果在文件柜里,他发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许多文件和近日的报纸。

刘伯承对这些文件和报纸进行了清理。他发现,居然有钱大钧屯兵会昌的兵力部署情况,这正是革命军所需要的。他如获至宝,马上就把它揣进了随身背着的文件包。

原来钱大钧已经屯重兵于会昌,准备与革命军决一死战。光他这一路就有两个师六个团据守会昌,加上驻守瑞金的两个团,应该是八个团。另外,黄绍竑有三个师驻守赣州。他们是遥相呼应的,现在这边打起来了,刘伯承估计,黄绍竑已经得到钱大钧的通知,应该正在往这边靠拢。

在一份报纸上,刘伯承忽然看见二十军参谋长陈浴新宣布“皈正”的通电。这个贺龙二十军的参谋长,在部队刚出南昌城就把第五团带走了,七百多人,一下就没了,这让贺龙一直耿耿于怀。结果此人跑到武汉回到了汪精卫、唐生智那里,还发表通电,申明回老家湖南去了,全是骗人的鬼话。看来他还真是唐生智的“卧底”,一个特头特尾的阶级异己分子。

现在,这张报纸完全证实了陈浴新“投敌”,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作为二十军的参谋长,他对革命军南下的动机、目的,以及行军路线,应该是很清楚的。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看来,这事得立刻报告周恩来。

刘伯承想到这里,马上拿上文件和报纸,飞身上马,向前敌委员会驻地奔驰而去。只听一路上马蹄声声,所经之处,掀起了很多尘土。

(2)

在瑞金的一所小学校里,周恩来也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叠报纸,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消息。革命军在路上行军,消息闭塞得很,现在攻下瑞金了,有报纸看就是了解外面信息的最好途径。

此时,前敌委员会和总指挥部都设在了这所学校里。刚布置好办公的地方,周恩来就要秘书陈宝符从国民党的瑞金县署搜来近期的报纸,然后开始一张张地翻阅起来。另一个秘书胡毓秀给他端来了一杯白开水。

“参谋长,喝点水吧!”胡毓秀亲切地说。周恩来应了一声:“辛苦你了,谢谢!就放在这里吧!”此时,他还不想喝,正忙着呢。

胡毓秀叫周恩来“参谋长”,原因是部队南下时,她因身体瘦弱娇小,被有关部门已经列入在地方工作,但是她不同意,一定要跟大部队走。有女伴就给她出主意,只有找参谋团的参谋长才能解决问题。就这样,她找到周恩来那里,叫周恩来为“参谋长”。当然,她听见其他人这样叫,也就跟着这么瞎乱叫了,其实应该叫“周书记”才对。

南昌暴动前,胡毓秀本来在武昌一家医院住院,听说同学们都去了南昌,她不等病好,就去追赶部队。她原是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的学员,因为贫血在操场上栽倒,这就住进了医院,但她听说学员们都去参加暴动了,于是不等病好就从医院出来一路追赶,先坐轮船到九江,后赶火车到南昌。运气还好,到了南昌,暴动还没有开始。

暴动后部队南下,考虑到长途跋涉,女同志可能吃不消,就准备把胡毓秀等几个女兵留下,让她们回武汉,去搞地方工作。当然,主要是地下工作。但她们不同意,一再要坚持跟大部队走,这样总部就以安琳为指导员,让她负责做好这些女兵的思想工作。

这些女兵一共有三十多人呢,开始集中在总部,后来因为工作需要,把她们都分配在各军政治部,去干宣传工作。总部只留下安琳,也就是彭漪兰,胡毓秀和彭援华。

(3)

周恩来翻看着报纸,心里逐渐沉重起来。他本来是想通过这些报纸了解一点敌军的动态,可是在报纸上看见的,几乎全是各地国民党新军阀怎么封闭工会、农会,或怎样捕杀共产党员和工农群众的事情。

周恩来的心里真不是滋味,马上皱紧了眉头。他想,不管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但有一条却是真的。那就是国民党已经和共产党彻底决裂,正在拿着屠刀屠杀共产党人。

周恩来深深地感到,由孙中山领导的轰轰烈烈的国民大革命,算是彻底失败了。曾经在革命中充当主要角色的国民党,已经走向了它初衷的反面,军阀们不去反帝反封建,却在大肆屠杀曾经的同盟者共产党人。中国革命要继续下去,不能再沿用国民党的名义了。国民党已经烂了,甚至臭了。如果再以它的名义发号施令,是不会得到最广泛群众的支持与信任的!

他认为,以后的中国革命再也不是什么“国民革命”了,而应该是共产党领导的彻底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这个革命应该是工农翻身的平均地权的土地革命!现在,我们应该旗帜鲜明地把“土地革命”的旗号打出来,这个革命也可以叫“工农革命”。我们的革命军应该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工农革命军,而不是以前那个国民革命军了。

因此,周恩来决定,前敌委员会和革命委员会,应该就在眼下的瑞金,召开一次会议以解决这个重大问题。

周恩来想,这不是个形式问题,这是关系着革命本身的目的和方向问题。南昌暴动是以“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名义举行的,继续用这个名义已经不适当了,会引起群众的误会甚至反感,应该马上把它更正过来。不然,革命就没有意义了,甚至很危险。

参谋团参谋长刘伯承风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他从身上的文件包里,取出了一个印有国民党党徽的卷宗。他看见周恩来在看报,于是就兴奋地说:“恩来同志,不要找了,不要找了,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呢?”

周恩来抬起头来,马上问:“什么东西?”

“你不是在寻找敌军的动态吗?我这里已经找到了,现存的兵力部署,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必须向你报告。”刘伯承兴奋地说。

周恩来听了刘伯承的汇报后,心里的疑团终于被揭开。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已经知道了敌军的兵力部署,周恩来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对刘伯承说:“你去准备一下,前委和参谋团必须马上召开会议以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刘伯承干练地答应了一声:“好吧,我马上去!”然后,骑上马又走了。

(4)

在中共前敌委员会会议上,周恩来说:“我们在南昌暴动的初衷是继续高举孙中山国民革命这杆大旗,但是今天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呀!”

他用手指了指堆在身旁的报纸,然后气愤地说:“请大家看看这些报纸吧!这都是那些竭力在标榜自己是孙先生的信徒的那些人,现在他们正在到处屠杀我们的党员和群众,所以我认为,国民党的旗帜是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失去广大工农群众的支持!”

李立三说:“是呀,自从蒋、汪开始一起‘反共’后,天下的国民党实际上已经是一家人,他们虽然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在‘反共’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如果我们再打国民党的旗号,老百姓简直就分不清谁是谁非了。”

但是,列席会议的谭平山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不打出国民党的旗帜才要脱离群众,因为几十年来孙中山的革命让中国乃自世界都知道,如果不把它作为旗帜来号召,谁知道你这个革命是干什么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没人敢来参加了。

谭平山的话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细想起来,他却有些偏激。孙中山革命几十年有号召力这没有假,但是现在军阀们却正在利用这个具有号召力的旗帜镇压共产党,这就说明这面旗帜已经变成了屠刀,不能再用了。再用,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然谭平山说的“群众”,可能与周恩来所说的“群众”,其含义是不一样的。谭平山的“群众”是包括有产阶级在内的最广泛的民众,而周恩来所说的“群众”则专指工人和农民,顶多再加上城市的小商小贩,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小资产阶级。

在这里,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谭平山现在是革命委员会代主席,虽然名义上是代宋庆龄的,可现在宋庆龄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她何时来就职?就更不知道了。知道的是,时间一长,就有可能把那个“代”字取掉,让谭平山正式成为主席。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打国民党旗帜了,这不是让谭平山很失落吗?

在这次会议上,张国焘却一言不发。他认为,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这里又不是中央政治局会议,他们这几个人是没法定的,这得听中央的,但中央还得听国际的。所以他保持缄默,几次都看见他嘴唇动了一下,好像要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后来在表态的时候,却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在坐的觉得这话等于没说。

张国焘说:“平山说得也有道理,但恩来说的情况也实际存在。现在我们是在行军路上,得把眼下的敌人解决了再说,打什么旗号的问题,那是以后的事情。”

“特立同志说的好,我们要准备打仗。关于这个问题,我看革命委员会还要举行会议议一议的,这个就请平山同志组织一下,特立也要参加。”周恩来说。他说的“特立”,是指张国焘,张国焘还有一个名字,叫张特立。

(5)

参谋团在参谋长刘伯承主持下,也在紧张地召开会议。贺龙一听说陈浴新已经投靠了国民党,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但还是很气愤。他把烟斗在桌面上狠狠地敲了两下,然后说:“陈浴新这小子,平时看他文绉绉的,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却拆了老子的台!看来我们的行军意图已被他暴露了,我们还非改变原有方案不可了!”

叶挺说:“兵不厌诈,我们可以做出仍走原来路线的样子,而真实的意图应该是翻过武夷山,向长汀进军,然后直下汀江,进入广东。”

苏联军事顾问纪功听见叶挺的嘴里吐出了“武夷山”、“长汀”、“汀江”这些地名后,马上皱起了眉头,他向旁边的翻译问道:“他们在说什么?”翻译是一个穿着军装戴着眼镜的书生,他用俄语说道:“他们准备改变行军路线,翻过武夷山通过汀江进广东。”

纪功马上诧异地问:“那样不是更远了吗?不,不!我的意见还是应该按原定计划行事!”当翻译把纪功的话用汉语转述了一次后,贺龙气愤地说:“你个老毛子懂得什么?不听他的,我们继续说下去。”

“我是广东人,知道汀江是和梅江、韩江连在一起的,表面上看来是远了一些,但我们可以走水路,悄悄进入广东。”叶挺满有把握的说。

“会昌之敌该如何处理呢?”刘伯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问叶挺。

是呀,会昌之敌应该怎么办?叶挺似乎也在想。但很快,他就得出结论来。他说:“既然是兵不厌诈,会昌之敌我们还是要会会的,至少我们要做出去攻取会昌直入广东的样子。”

“既然不从会昌进入广东,我们去攻会昌就是没有必要的牺牲。”纪功用俄语说。这是翻译把刘伯承、叶挺的话说给纪功听了之后,又把纪功说的这句话用汉语翻了出来。

“不必要的牺牲?我看未见得。如果不把会昌这股敌人就地消灭,我们的屁股后面可能也不干净!”贺龙深谋远虑地说。

“是呀,那时的牺牲,可能才是真正的不必要了。”周恩来终于到了会场,看来他在前敌委员会举行的会议已经结束,而且对眼下的军事行动该如何有效地采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

(6)

周恩来向大家公布了前敌委员会对军事问题的决定,即改变原来取道寻乌入东江的计划,改由长汀(或称汀州)、上杭入东江。

这是因为南下的行军计划已被“叛逃”的陈浴新等泄露,如果按原计划继续南下,敌人肯定会在路途设重兵,而闽西却是敌军空虚之地。如果走这条路线,行军阻力就会减小。

再说,走汀州、上杭,顺鄞水下韩江,可用船只运送,而按原计划走寻乌,多为山路,运输困难,无法携带伤员。

还有,汀州、上杭比较富饶,可以解决部队的给养问题,而出寻乌下东江这条路却非常贫瘠,给养无法解决。

但是,现在敌人已重兵齐集会昌,如果不把钱大钧和黄绍竑近十六个团的阻击部队加以消灭或者击溃,那么他们就会抄革命军的后路,这将是个极大的隐患和威胁。所以,即使不走会昌至寻乌这条路,也还是要在会昌把钱大钧击败,方才保得住“绕道福建”的安全。

所以在周恩来的建议下,参谋团马上作出如下部署:在黄绍竑的军队还没有到达会昌之前,留下贺龙所率的二十军第一师、第二师镇守瑞金,其余各部向会昌进行全力进攻,准备还是以泰山压顶之势,争取在黄绍竑的军队还没有赶到之前,解决钱大钧主力,夺取会昌城。

具体部署为,朱德依然指挥二十军第三师和第九军军官教育团,以组成左纵队沿瑞金至会昌的大道挺进,到了会昌后,从它的东北面发起攻击,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把主攻方向却放在敌人的侧后,以叶挺率领的十一军二十四师、二十五师作为右纵队经西江、洛口,从西北面向会昌发起攻击,截断钱大钧由会昌向于都逃跑的退路。

(7)

原来,钱大钧被李济深任命为北路军前敌总指挥,一直就屯兵在赣南一线。他的具体任务就是阻击从南昌南下的中共“叛军”,不让他们进入广东,在条件许可的前提下,最好是彻底加以消灭。

在会昌城里的北路军前敌总指挥部里,钱大钧悠闲地叼着一支黑色的大烟斗。一张作战地图挂在他身边的墙上,那上面把南昌、抚州、广昌、赣州、会昌都画上了蓝色的圆圈,然后几个箭头同时指向了这些圆圈。

钱大钧看了一会儿地图,然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壬田、瑞金、会昌、寻乌、梅县这几个地名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连成了一根线,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如果这根线从会昌一直延伸,其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死守会昌。

作为曾经的黄埔军校参谋长兼兵器教官,钱大钧深知用兵的奥妙。他认为要想守住会昌这个小小的弹丸之地,光靠守城是不行的,因为共产党的军队少说也有两万多人,如果他们铺天盖地而来,这小小的会昌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攻陷的。

钱大钧想,只有把军队拉出城去,守住各个关键路口,占领制高点,然后用上火炮等重型武器,才是阻击乃至消灭那些“叛军”的最佳方法。在他的眼里,共产党不是在南昌举行什么“暴动”,而是在实行“武装叛乱”,因此他必须要消灭这些“叛军”。

钱大钧非常了解他曾认识的这些共产党人。他们思想激进,行动果断,不满足于现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认为,就是这些不稳定因素导致了共产党的胆大妄为,因此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吃点苦头,让他们彻底明白,他们要走的路,肯定行不通。

在黄埔军校当教官时,他就对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很了解。表面上看,周恩来性情很温和,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倔劲。他认为此人思路敏捷,善于鼓动和演说,一旦认准的事就必须要去做,任何人都别想改变他。

钱大钧虽然与周恩来是同事,但由于各自的党派不同,所以就没有太多的交往。如今周恩来在南昌发动“兵变”,昔日的同事现在却变成了敌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那肯定是刀兵相见了。

钱大钧虽然是个军人,但生性懦弱,喜欢儒雅,加上他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孔,所以根本就不像个军人,倒像个舞弄笔墨的文士,加上他带兵从不骑马,而是坐轿子,就更显得他不像个粗犷的军人,而像是文人治军的“标本”了。

追溯钱大钧的身世,他早年赴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就加入了孙中山创建的中华革命党,后来又在保定军官学校任分队长、炮兵队长。孙中山创办黄埔军校后,他又被任命为军校的兵器教官、代总教官、参谋处长及参谋长,可以称得上是国民党中的军事战术专家。

(8)

在国共合作时期,钱大钧就极为看不惯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那一套,他认为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家就是地主,他的革命总不可能革到自己的头上。

钱大钧虽然是职业军人,但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自从到黄埔军校任职后,就与校长蒋介石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所以当蒋介石第二次东征陈炯明时,他就被蒋介石任命为教导团第三团团长,参加了东征。后来就青云直上,被蒋介石任命为第二十师师长兼广州警备司令。

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时,钱大钧在广州也与李济深密谋好了“反共”,在蒋介石发动“政变”后第三天,就与李济深一起,把枪口对准了曾和他朝夕相处的共产党人。这就是著名的广州“四•一五”清共大屠杀。

这次听说共产党首脑人物周恩来在南昌发动“兵变”,还准备南犯广东,于是就主动请缨准备以“兵戎相见”的方式,来会会他这位昔日的黄埔军校老同事。可是,当钱大钧听说驻守在壬田的两个团已经被贺龙打散后,马上就意识到了周恩来带领的这些军队,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应该认真对付。

钱大钧的任务是,在会昌一线阻击南昌暴动的革命军,坚决不让他们从会昌、寻乌直插广东。这是李济深给他下的死命令,所以他特别重视这次会昌阻击战。

谣传南昌“叛军”有五万之众,钱大钧具体算了一下,应该没有那么多。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总兵力还不到十万,周恩来、贺龙和叶挺顶多带走他三分之一,除下沿途逃亡和被消灭的,顶多也就两万多人。

而他钱大钧在会昌的兵力是三个师九个团,除下壬田的那两个团,还有整整七个团的兵力。而驻守在赣州的黄绍竑那里还有八个团的机动兵力,这样他们就有十六个团,在总兵力上已经超过了“叛军”。再说,“叛军”是远道而来,典型的疲惫之师,而他们却以逸待劳,游刃有余。

所以,这次行动应该是他钱大钧胜利才对,不然就没有理由。看来老天又一次给了他施展军事才华的机会。第一次是东征陈炯明,那次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也就是说,他的军事才能是在参加第二次东征陈炯明“叛乱”时才初见端倪的。

那时,在共产党员融进的东征军中,黄埔学生军几乎要占很大的比例,所以士气是特别旺盛的。钱大钧所率的那个教导第三团以两个营的兵力,打败了陈炯明三个团,一时名声大噪。从此,钱大钧就被东征军总司令蒋介石看中,一下就锁进了人才备用的保险箱里。

现在壬田既然已丢失,瑞金肯定是保不住了。所以钱大钧决定把自己手下的两个师兵力主要放在会昌,然后火速通知驻扎在赣州一线的黄绍竑,要他必须在近几天内把自己手下的十个团马上拉向会昌,准备对叶挺和贺龙来个“一锅烹”。

据可靠消息,黄绍竑已经带领八个团的兵力从赣州赶来,目前已到了会昌以西的白鹅圩附近,与会昌形成了犄角之势。看来此次阻击,已经是稳操胜券了。在会昌的布防,钱大钧把百分之八十的兵力拉出了城外,在城东北地区、城西北的南山岭和城西的寨岽一带,抢占制高点进行设防,并在环绕会昌城的贡水河沿岸构筑工事,以此为第二道防线,而城中只留下两个团。

钱大钧的这个部署,在兵法上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场”。兵法云,守城之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不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故“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现在他钱大钧做到了“有以待之”,只等你周恩来“恃吾有所不可攻”了。

(9)

按前敌委员会部署,贺龙带领二十军第一师和第二师留在瑞金,既可以作为攻打会昌的总预备队,又可以用于防备从西面攻来的黄绍竑,同时也可以作为向东进入闽西的先遣队。这是周恩来和刘伯承的周密部署,因为攻击会昌已经不是去广东的目的,但为了麻痹敌人,还是要做出一个样子来。只要一旦把会昌之敌打退,就可掉转头来向东。

八月二十四日,进攻会昌的军事行动终于开始。朱德带领第九军军官教育团和二十军第三师作为左纵队进攻会昌。左纵队兵力不多,是被当着吸引敌人的佯攻部队,而革命军的主力却是右纵队,也就是叶挺第十一军的两个师。周恩来的意图是,把突破口选在会昌的西北角,这需要右纵队来实现,左纵队只是起一个牵制敌人的作用。

经过一夜的强行军,朱德和周逸群、徐特立等终于把左纵队带到了会昌城东北十余里处的大柏山一带。早晨六点钟,战斗终于打响,第三师第六团在团长付维钰的带领下首先投入了战斗。

一时间,几个山头也同时打响了。第三师教导团,在团长侯镜如的带领下,也迅速投入了战斗。朱德和周逸群、徐特立等站在一个山坡上,他们正在查看地形。素有战斗经验的朱德,看了一会儿后马上对周逸群说:“小周呀,敌人已经占领了有利的地形,而且他们的火力配备也是很猛的,我们不能硬啃呀,还是等叶挺他们的右纵队开始攻击时再说吧!”

“是啊,强攻肯定会吃亏,只有采取虚张声势的方式让更多敌人往这边来,才能给右纵队创造攻城的机会!”徐特立用手捋了一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心领神会地说。从他的神态看,根本不像一个军人,倒像一个和蔼可亲的私塾先生。其实他本来就是私塾先生,几十年的教书生涯,已经养成了他应付各类学生和家长的习惯,至于行军打仗,可还真不是他考虑过的事情。现在不是革命了吗?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周逸群经这两位长者的提醒,马上转过身去,对身边的警卫员说:“马上通知各团,只能虚张声势,不可硬拼死打,在右纵队没有发起攻击之前,我们只能坚守阵地。”

警卫员答应了一声“是”,马上就跑下了山坡。

战斗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敌人却越打越多。大柏山敌军约有两个团的兵力,他们负隅顽抗。第六团居然没有攻下来,而且,敌军又调来了增援部队,让第六团更加被动。这时,朱德感觉好像哪儿不对劲。难道叶挺那边的右纵队出现了问题?怎么没见敌人在减少,反而把越打越多,好像把敌人重兵力给吸引了过来。

朱德想,如果真是那样,这里的第三师是经不住折腾的。于是他决定,部队得从“佯攻”变为“堵截”。为了牵制住敌人,他认为还是要占领一些山头。占领制高点,坚守阵地,才是唯一的出路。

结果,第三师新兵很多,许多人又没有实战经验。这样,造成的伤亡就有些大。两个团长坚守阵地,第六团团长傅维钰还调来了一个重机枪连,这才把敌人堵在一定范围内。但也是越来越招架不住了。

朱德从这个阵地跑向那个阵地,根本不顾飞来的子弹,这让周逸群十分担心。他既要顾身边徐老的安全,又要顾朱军长,真有些力不从心。幸好,整个战场让朱德来指挥,这无疑是正确的。如果让他周逸群来,可能局面会失控,他毕竟实战经验不多。

你看那朱军长,腰间插着驳壳枪,手中还拿着一支步枪,远距离的敌人,他就用步枪,一瞄一个准。近距离,就把驳壳枪拿出来,开始点射。打起仗来,他就像如鱼得水,而且主意也特多。

(10)

陈赓率领的第六团第一营,依然作为先遣队打头阵,当到达指定位置时,敌人早已经占领了有利地形。他们在山头上修筑了坚固的工事,使陈赓发动了几次冲锋都无用,而且山头上的敌军官已经认出了陈赓。

原来他们都是黄埔军校时的同学,彼此都非常了解。只听敌军官大声喊道:“喂,陈赓!别费劲了,还是带领你的人马到这边来吧,钱教官不会亏待你!”

陈赓一听,心里窝着火,于是向高处那个敌军官骂道:“混小子,你居然还认得你陈大爷,算你讲义气,可是你为什么要跟钱大钧当反革命?”

“你们才是反革命!”敌军官反唇相讥,“共产党为什么要造反?还不是仗着有几支破枪。有本事你就攻上来呀,大爷我在此恭候!”

陈赓一听,马上就火了,向后叫道:“一连机枪掩护,二连、三连跟我来!”于是,一阵激烈的枪声又开始打响,陈赓带领着战士们向山头的那个工事冲去。

可是,还没有冲几步,一颗子弹从侧面飞来,正好打在陈赓的左腿上。顿时,他觉得左腿上像有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就站不稳而栽倒在地。

倒下的陈赓并没有死,只是左腿上两处中了弹,一处在膝盖上,另一处是脚腕骨,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滴。陈赓倒下的那一刻,头脑是清醒的,他知道敌人的火力如此凶猛,一营肯定是抵挡不住的,这样的结果是敌人很快会冲过来。

不远处站着连长卢冬生,他看见陈赓倒了,马上奔过来,边跑边喊:“营长,营长!”当他跑到陈赓之前时,陈赓却意外地向他喝道:“不要管我,快叫部队撤……撤离……”

当陈赓一栽倒,敌人那边马上就大喊起来,接着有许多人开始往山下冲。陈赓倒下的地方又有几个人倒下了。这时,卢冬生只得带着部队往后撤。

倒下的陈赓除了受伤的左腿已经麻木,头脑还算清醒。为避免敌人攻来后束手就擒,他灵机一动,在疼痛的左腿上揽了一手鲜血,然后涂抹在自己脸上,他要给敌人制造一个此人已经死亡的假象,让他们不会来抓他。

可当陈赓躺下后不久,又想到,国民党的部队里有一些人是善于在尸体上搜腰包的,这样他们就会发现他没有死,怎么办呢?他灵机一动,干脆把上衣脱掉,然后不顾伤疼,顺势从躺着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11)

叶挺率领的右纵队是主攻会昌的主力,其兵力包括他亲率的二十四师和周士第率领的二十五师,周恩来、刘伯承随二十四师行动。可遗憾的是当二十四师到达指定地点时,二十五师却杳无音讯。

战场上的事情是瞬息万变的,既然二十四师已经像剑一样抽出了鞘,就不得不向对手刺去。不然,稍微迟疑一下,就会被对手刺倒,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二十五师未到,也不敢轻易“出鞘”,一时间,叶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就是朱德感觉他面前的压力没有减轻的原因。

叶挺好像已经感觉到了朱德那边在承受压力,他不能让战场的主动权跑到敌人那边去,也不能让朱德、周逸群他们身受“灭顶”之灾,所以他决定,在二十五师不到的情况下,二十四师单独出击。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周恩来、刘伯承一说,马上得到了周恩来的同意,于是,二十四师投入了战斗。

(12)

会昌城里的钱大钧先是听说“叛军”从东北方向涌来,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因为东北方向是瑞金通往会昌的大道,这条路顺绵水河流滚滚而下,一直到会昌与贡水汇合。

于是他马上打电话通知镇守东北的那个师的师长,要坚决把“叛军”阻堵”在几个制高点之外,他马上派两个团去增援,一定要把“叛军”消灭在贡水河以北地区。

东北方向的战事刚刚安排就绪,西北方向防守的那个师马上又来电话,报告说发现大股“叛军”,钱大钧心里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是一阵庆幸。他在心里说,幸喜在西北方同样布置了重兵,不然今天这个亏肯定是吃定了。

开始他还有些幻想,认为西北方向不可过虑太多,因为有从赣州方向赶来的黄绍竑。可是后来他想,黄绍竑的部队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他也不太清楚,万一黄绍竑临阵退缩,那他可能就要吃大亏。

于是,为了谨防万一,钱大钧必须自己完善在会昌的防御体系。黄绍竑能赶到,该是如虎添翼,如果不来,他也未必就失去什么。现在看来,他这个想法的确管用。

可钱大钧偏偏没有想到的是,在会昌的西南方向,还有一支“叛军”正在向他靠近。这支“叛军”是谁率领的?这支叛军就是叶挺一直在盼却迟迟不到的,由周士第、李硕勋带领的二十五师。

(13)

暴动开始时,周士第所率领的二十五师其时还在九江以南九十里的马回岭。自从聂荣臻在马回岭车站动员这支部队加入南昌暴动的队伍后,这支部队就一直担任殿后的任务。

为了这一点,周士第心里很不痛快。因为这支部队的前身可是北伐中一直打先锋的“铁军”,现在把他们放在后面算是怎么回事?但转念一想,他们可是没有赶上南昌暴动打响第一枪的,所以也就只怨运气不好。

可当部队在瑞金会师后,周士第的二十五师却马上时来运转,再也不殿后了。殿后任务已经交给了二十军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因为前委的进军方针已经改变为向东进入福建,但会昌之敌也要消灭,所以就掉了一个头,这样二十五师驻扎的地方就刚好是在前面。这下周士第可高兴了,他笑着对党代表李硕勋说:“风水轮流转,现在可终于轮到我们了!”

李硕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老成持重的样子,其实他才二十四岁,比师长周士第还小三岁。只见他操着一口川南口音说:“我们在马回岭没有赶上会攻南昌,这次算是对我们的补偿吧!莫着急,等我们开到会昌城后,在背后给钱大钧来个出其不意,让他龟儿子晓得马王爷是长着三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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