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矢弗谖

童年冬日清晨时 森森寒意刺透棉被 我不情愿又好奇的醒来

奶奶早已起床 厨间冒出热气 我轻手推窗 只敢开一道狭缝 毕竟怕冷

凉气劈面而至 沁入肺腑 呵气成雾 于是连呵几口 畅快欢愉 毕竟幼稚

屋檐下结了一溜冰柱 果然 年年看 年年盼 总要碰一下 仿佛怕不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 拿了空杯 接满水 放在窗台 不知几时成冰 只知必然 好玩

吃过热豆浆 面食 或已不记得的各式早点 又跑去窗台 杯水半已凝 笑 仿佛由我造就似的

跟着奶奶出了门 过城郊 经田野 垄上徐行 偶有农舍 屋檐自然也结了冰

伸手折断一截 握于掌中 嬉笑得意 好一件称心的兵器 虽然没有敌人

为何不折自家屋檐冰柱 好像舍不得似的

手心传来刺骨寒意 也不疼 还是扔了罢 再看 掌中微红 不懂 为何冷热都发红

菜畦星罗棋布 奶奶一一教我辨认 如今早已忘干净 那么冷 还那么绿 了不起 真该记住它们

端午 时近正午 不知为何我还在睡

奶奶用小指沾了雄黄酒 在我额头写字 忘了何字 总是畴昔民俗 避邪

坐起来 阳光自窗口涌入 其实一直都在 我刚睁眼 才会觉得涌入

明知会晃眼 还是要去看 好像被晃一下也很舒服

终于醒来 感谢晃眼的阳光 屋内透澈敞亮 叶青 米白 枣红 蛋黄 彼时哪懂色彩 只懂咽口水

门旁挂了菖蒲 那香气特别 从童年记到成年 无论何时何地 不用看 一嗅即知

奶奶和左邻右舍的老人们一个个裹好粽子 我也帮手 一个个摆放齐整

起了蒸笼 滚水汩汩作响 我高声念 沧浪之水清 可以濯吾缨 字句是后来才会 那时只记得读音

这孩子聪明 能读书 会背诗 奶奶受着众人的恭维 露齿而笑 仿佛那滋味比粽子香甜似的

夏夜月华明 院子不大不小 够玩各种游戏 最受欢迎还是躲猫猫

要躲的其实不是猫猫 是人 儿时玩伴早断了联系 如今一个姓名也不记得 想来不免伤心

孩童游戏 不在意输赢 费尽心思藏好 其实盼着被找到

跑累了 疯够了 乖乖回家看电视 也不是自己家 谁家电视大 就是众人家

黑白铁盒 一尺见方 大人小孩围坐 目不转睛

正演到西游记 三打白骨精 唐僧要赶悟空走 悟空跪地哀求 我也跟着哭了

这孩子 心好 听了主人家的夸奖 奶奶淡淡一笑 似乎也不太得意 仿佛心好未必是好事似的

真的很久以后

冬天不再好玩了 呵气成雾 凝水作冰 折柱为矛 这些孩子气的事 与我何涉

端午节的粽子越发没滋味 更无需自己动手包 雄黄酒 菖蒲 沧浪之水 一点也不重要 乃至无聊

躲猫猫 西游记 黑白电视 统统过了时 或变了样 我也不关心

奶奶和小伙伴们都不在了 反正是不在 生死又何异

有些事还是一直在的 比如那些记不得名字的菜蔬 比如正午时晃眼的阳光 比如心好

终于懂了奶奶淡淡的一笑 心好 果真不见得是好事 仿佛她早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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