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我对家园的记忆，停留在一条小巷上。

一条水泥路，满是裂纹，它曲曲折折地铺到了路的尽头。水泥路两旁，是泥路和些许块石板。高低不平的木棚错落的摆开，就牢牢的扎根在那些石板上。泥路上，有几棵不知年岁恣意生长的树，稳重地涵纳着这条小巷。

那是一条有声的巷。每日，屠夫的刀撞上砧板;盆里的鱼虾扑棱着一跳，又一跳;煮着茶叶蛋的汤底被小火炆着，水汽氤氲;翻炒着花生瓜子的机器顺时针一转，又逆时针一转……吆喝此起彼伏，“梆梆”声，“哗啦”声，“咕嘟咕嘟”声，花生瓜子相互摩擦、机器零件运转的细小声音交织在一起。这声音，总到傍晚才会慢慢淡去。

这是一条有味的小巷。小巷的最外头，是一家小炒店。每每到饭点，浓郁的饭香总会飞出烟囱，飘向行人，钻进鼻子，调动起神经，将所有的感觉汇集到胃部。“咕”，肚子总会不争气的叫嚣抗议，尽管，才刚刚吃过饭。小巷的尽头，有一辆三轮车，生锈的。它沉睡着，直到清晨才醒来。一位年轻的姑娘总在早上抱来各种花，百合，满天星，栀子叶……她将一束束花摆好放在三轮上，此时，点点的锈迹仿佛就是散开的黄色满天星，娇俏动人。姑娘的身上沾染着百合的香，却穿着玫瑰色的裙。娇好的面容，柔和的话语。总是微笑着将一束束花递给买者，道一句，“早”。这个小巷是有香的，饭香，花香，家的味道。

后来，由于城市建设，小巷被拆除了。没有人反对，最后一天，小巷里却挤满了人。

“你来了啊，2斤猪肉对吧？知道的！”

“哎呀，两毛钱就不要了，来，再送你一把葱！”

“今天你家娃咋没来啊，茶叶蛋都给他装好了！”

“瓜子要几斤？啥味的？”

……

这一次，声音到天漆黑一片，也没有淡去……

再后来，建了两个新的菜市场。依旧有声有味，却总觉得，缺了点灵气。没了叫卖，没了高低不平的棚，没了阴凉的树荫，没了那锈迹斑斑的三轮车……那条小巷化作了一块块碎石，一块块木片，沉沉地埋在了深深的地基之下。还留有两个树桩，安静的，再停不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