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灾的居民,当听到邹主任说到我们的房子已经雨水淋塌后,都默不作声了。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家的房子,还没有被淋塌。
大家对妈妈表示了深切同情后,立即跟着妈妈来到倒塌房前,纷纷出手帮着我们把没砸坏的东西,从废墟中拖拽了出来。
即便是破床、破桌椅,我们也没钱置办了。只能洗干净,修钉好再用了。
最让妈妈犯愁的是,要想寄宿在杜奶奶家的大门洞,邹主任让妈妈找杜奶奶商量。妈妈不敢耽误,赶紧回到了杜奶奶家里,很难为情地对杜奶奶说:
“杜大娘,还得给您老添麻烦,房子塌了,孩子们没地处去,想在您家大门底下放张床,临时住住,等居委会盖好房子,我们再搬出去。您老看能行吗?”
杜奶奶听罢妈妈的请求,眉心微蹙,她迟疑了一会儿,说:
“哟,大成妈,临时住住行,可谁知道他们居委会什么时候能盖好房子啊?”
妈妈觉得杜奶奶担心我们常住下来,怕她以后不好收场,就安稳杜奶奶说:“邹主任说了,房管所很快就动工盖新房了。咱街上的危房又不是我们一家,都等着住新房呢!房子盖好后,居委会肯定先照顾我们一家,不会在您这里常住的。您老放心吧。”
杜奶奶看了一眼裹在被子里的我,不无担忧地说:“大成妈,往后天儿冷了,大门底下透风撒气的,你能让孩子们在那过冬吗?J市你们就没个亲戚吗?”
“亲戚倒是有啊,可孩子们太多了,亲戚家都容不下,再说他们家的日子过得都挺紧吧,谁养的起我们一大家子啊!?”妈妈很无奈地给杜奶奶解释说。
“唉!”杜奶奶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杜大娘,您是不是……怕给您们院的人,来回走路添堵啊?”妈妈歉意的低声说道。
“一家人在大门底下过日子,能不添堵吗?再说你们丢了东西怨谁啊?”杜奶奶还是提出了很多顾虑,不愿收留我们。
“没什么怕丢的东西了,就是一张砸坏的床,破桌椅,两床破被褥,谁偷啊?!即便丢了东西,俺也不会怨您杜大娘”妈妈唯恐杜奶奶一口回绝,不断给杜奶奶打消着顾虑。
“大成妈,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常法啊!”杜奶奶仍忧心忡忡地说。
妈妈觉着杜奶奶还是不想让我们住她家的大门洞,就再也没说什么。妈妈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难过的对我说:
“起来孩子,谢谢您杜奶奶昨晚收留咱,等你姐姐把咱们的衣服洗出来,把你杜奶奶的衣服换下来,妈妈领着你们要饭住火车站去。”妈妈说完搂住我,把头靠在我肩上,暗暗哭泣起来。
“你看,你看,大成妈你哭啥,哭得我挺难受的。我也没说不让你们住啊!你就是领着孩子要饭,也得有个地方住啊,你带着这些孩子还能天天住火车站啊?!”
杜奶奶看到妈妈抱着年幼的我,伤心的哭起来,就很怜悯地对妈妈补充说:
“你们要是不嫌弃我那大门洞,就住下来吧。好在住院里的家人不多,又都是本家人……大成妈,咱可说好了,等居委会把房子建起来,你们就搬走啊。唉,可怜孩子们都太小了……”
妈妈听到杜奶奶,终于同意我们住她家的大门洞了,抱着我还没起身的妈妈,转身顺势给杜奶奶跪下了:
“您放心杜大娘,到时我们一定搬走,一定搬走。他杜奶奶,怎么感谢您老人家,等孩子们长大了一定报答您老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快起来,不就是住个大门洞吗,我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杜奶奶可怜我们一家人实在无处可去,终于同意了临时住在她家大门洞的请求。
中午,我大哥、大姐把还能用的大床、锅、盆、炉灶,搬进了杜奶奶家的大门洞。
一场秋雨一场寒,穷人最怕过的冬天,不管我们的日子多么煎熬,它还是无情的如期而至了。
住在大门洞里的我们一家人,怕妨碍院里的人出入不方便,白天有大门不敢关上,两头敞开的大门口,任凭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
夜里,为挡风寒,大姐二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破炕席,挂在了大门洞的后门墙上,天亮前她们再拿下来。
好心的街坊邻居,每天路过大门洞前,见我们一家人像似叫花子,就时常施舍些破被套、旧棉衣给我们。
大哥还是一大早就出去上车站继续“拉套子”,大姐、二姐仍去火车西货站拾煤渣。
妈妈糊火柴盒的营生,因房子倒塌把火柴盒的成品、半成品全被砸毁了,火柴厂就不让我们干了。大哥那拉套子的丁点收入,还不够他自己吃的,根本顾不上饥饿的我们姊妹几个。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年粮店常供应的地瓜,也换成了掺着糠的豆饼。粗糙拉嗓子,带着草腥味的豆饼,人若是吃多了,再喝一肚子水,放连环屁不说,膨胀的豆饼还能把人撑死。
没钱的户家,就连豆饼也买不起,吃不上,只能到野外“吃坡”去了。
被倒塌的房屋砸的一无所有的我们一家,也只能扎在“吃坡”的穷人堆里,跟着去“吃坡”去了。
冬天的野坡一片荒芜,连鸟都找不到一点吃的,就甭说人了。饿疯的人们想起鸟儿办不了的事——扒树皮吃。
先是扒相对好吃一点的榆树皮,榆树皮被人扒抢吃完后,再扒吃又苦又涩的杨树皮、柳树皮。近郊外的树干上,白花花一片,树皮几乎让人都扒光了。听老人说被扒皮的树,没了树皮的庇护、输送营养,就活不多久了。
我也觉得这被扒了皮的树,像人一样若是没了衣服裹身,早晚也得被冻死或被饿死。
转身忘记痛苦,隔夜忘记灾难的我,也不例外的跟着街上的穷孩子,一起到郊外扒树皮吃。
起初我不敢吃,也不会吃。他们就教给我说,不是吃那粗厚的外皮,(那是带回去用来烧火的)而是扒吃里面嫩绿的树皮芯。我尝了尝,苦涩中还有一点甜,我这才大胆吃了起来。和爵甘蔗一样,咽下汁,吐出树渣。饿极了连渣都吞下去。街孩子还自欺欺人地说:
“吃吧,下去嗓子眼,就不觉得是什么滋味了”没有任何营养的树皮,只能把没有脂肪的肚皮,撑得鼓鼓的,薄薄的肚皮,泛着淡淡的青绿色。
二姐除了吃树皮以外,还发现一样东西能吃——黑冰糖。
一天,二姐爬到床底下不知找什么东西,钻出床底后,妈妈发现她嘴边黑乎乎的,嘴里还“咯吱咯吱”嚼个不停。妈妈问她:
“小琴,你吃的什东西,嘴上弄得这么脏?”
“大碳”二姐不以为然地说。
“大碳有法吃吗,你饿疯了?”妈妈既惊讶又心疼地对二姐说。
“俺觉得挺好吃,脆声声甜滋滋和冰糖似的。”二姐擦了一下黑嘴说。
大姐安慰妈妈说:“妈,听说人身上缺什么,就想吃什么,小琴身上说不定就缺大碳呢。”
妈妈生气了:“没听说过身上缺大碳的,别吃了,会吃坏肚子的。”
二姐不但没听妈妈的劝阻,反而把她嚼吃大碳的感觉,告诉了她拾煤渣的穷姊妹,大家也都尝试着吃起来。
其实那黑黑的、亮亮的煤炭,就是捡煤核的姊妹们,捡不到煤核,在火车盒子上,偷扒下来的。
开始她们也不敢吃,当她们看到二姐“咯吱咯吱”吃得那么嘣脆香甜,饥肠辘辘的姊妹们也忍不住想尝尝。
据说煤炭也是原始森林,埋在地里亿万年后,才生成的煤炭,所以它确实和姊妹们说得那样,脆里有点甜。
二姐和她的姊妹们吃完后,一个个满嘴冒黑,谁也不会笑话谁。这些“野味”当时充充饥还可以,吃多了也会像妈妈说的那样吃坏肚子的。
妈妈寻思仅靠我哥拉套子的微薄收入,是养不活一家人的。这样下去,全家人不得冻死就得饿死在大门洞里。
她想起了在农村的我们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