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点事

      长大和时代进步虽然同行为伴,然而路过和经历过的人和事即使走到人生路的尽头,恐怕也很难忘记了。

      人生有的色彩斑斓、有的轰轰烈烈、有的却如我般平平淡淡。曾几何时“色彩斑斓”和“轰轰烈烈”是我的追求,总觉得我的身上会发生点什么,我会和别人不一样,甚至可能是那个“拯救世界的人”。然而我今天没有学会降龙十八掌,可能明天我会学会六脉神剑;亦或我就是那员骑着白马、手持长枪的国之上将,带领千军万马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受尽万民敬仰的大皇帝,媳妇个个貌美如花,手握剑柄指王小明曰:滚一边去!……这一切都有一个合适而无奈的名字叫做“童年”。

      小时候冬天奇冷,棉衣棉裤棉帽棉鞋全副武装,两条大鼻涕仍然不停地往下淌。左一把右一把得往棉袄袖子上撸,撸得袄袖子铮亮,远观如镜,近看似铁。时间一久鼻子下边被擦得通红,隐隐的痛。约五六伙伴场院(打麦场)上扑棱玩去,因为是冬天,场院上除了几个麦禾垛别的啥都没有,就是土的广场。这就是我们的乐园,无限的欢乐时光大部分都是从这里发生和发展的。丢沙包(我们那叫“打布袋儿”)的游戏现在是没有了,那时候却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布袋儿都是自己缝的,人手一个,里面装啥的都有,有棒子粒儿的,有豆粒儿的,有高粱粒儿的,有麸子皮儿的。棒子粒儿和豆粒儿的我们都很忌惮,故意使劲互相往对方身上扔,砸一下生疼,只能躲,不敢碰也不敢接。别的还好。

      打尜(ga)儿这游戏有一定的危险性,家长们是很忌讳的。尜儿,15公分左右,自来水管一般粗细,两头削尖。用一根50公分左右尜儿棍儿,瞄着尜儿尖去打,离地后用棍儿身击发出去,规则颇多,不能以远近论输赢,玩法也十分讲究。只不过容易崩着人,特别是崩到人头上就是一大包,崩到眼上有瞎的可能。还好我小时候准头儿极差,没崩到过那些小子们的头,倒是崩到过人身上。“哎呦!”几声过后也就那样,没有人有赖着没完的意思。

      六七岁就会骑自行车。那可不是儿童自行车,童车在那时是没有的,全都是加重的高梁子的大自行车。后轮的轴有粗细之分,粗的叫“大轴”,细的叫“小轴”。小轴车子好学,从梁子孔里可以“蹬半圈儿”,一倒一蹬,适合短腿儿的小孩儿们学习。凤凰牌、飞鸽牌,都是当时比较出名的小轴车子。大轴车子基本就是大金鹿比较多,车子扎实耐摔,比较重,只能往前蹬,倒就是刹车。一放了学,可了不得,场院上全都是小孩们儿学习骑车子的。有的歪歪扭扭、有的蹒跚逶迤,画着龙、转着圈。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已经能上大梁了,骑得也比较熟了,满脸的得意,神气十足。不一会功夫,已是大汗淋漓,尽管手冻得直搓,摘掉帽子头上的汗汽缓缓蒸腾,如同电视里练了神功一样。也有正得意的时候大撒把摔倒的,腿上胳膊上蹭破皮,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歪歪扭扭爬起来,正正把,红着脸含着泪环顾四周大笑的伙伴:“别跟俺爹说我摔着了!听着没!”

“嗯,嗯。”

“行。”

      每年的冬天大概都有至少四五场像样的雪。雪下的时候很少有风,也有伴着大风的,一般是大雪暴雪。有一种乐子叫做穿着娘做的千层底棉鞋,呜噔呜噔踩着雪咯吱咯吱得响。跑一圈儿回来棉鞋湿漉漉的,甚至冒着汗蒸汽,被爹照着屁股蛋子一顿暴揍,气的娘大骂:“脱下来!冻死小死孩子!”

雪停了,孩子们却不会消停。装着满兜早已准备好的小石子,拿着自己用车子里带做的弹弓,满树林子里打麻雀玩。其实哪里打得着呢,就是射小石子玩罢了。麻雀灵巧,敏捷如风。小石子形状不规则,更何况雪停后基本都是凛冽的北风,呼呼刮着。弹道是不准的,即使偶尔瞎猫碰上死耗子打得着麻雀,也打不死,因为车子里带弹性不足,力度不够。打累了,玩腻了,诱引伙伴于不粗不细的满树雪的树下,趁伙伴狐疑未定,猛然使出浑身力气照着树身就是一脚,迅速撤离。只留下满头满脸挂满落雪的同伴大骂:“×××滴!让我还下来!”自己乐得前仰后合,骂者非真骂,笑者是真笑,友谊无损。实在面子上过不去的也有,只能麦禾垛上约一架,两人甩开膀子摔一跤,摔得满头大汗,旁边叫好的也铆足了劲加油。累了躺在垛上歇一会儿,然后拍拍身上麦禾回家,彼此无事。第二天拿着“画本儿”(小人书)上他家一起互相看着玩,啦着孙悟空,看着各种画本儿,模仿各种动作,很乐乎。

      麻雀是打不到,但是可以扣到。拿一簸箩,找一支棍儿栓了绳,找一少人打扰的地方撒一把粮食,用木棍支起簸箩罩住,一手牵着绳躲起来,等到麻雀到簸箩下吃食的时候,猛一拉绳子,就能扣住几只。晚上拔了毛在灶堂里烧了吃,那叫一个香。

      寒假不久,年关将近,“极乐之欢”恰在此时。家家户户开始制作炮仗,炮仗药那是每个孩子必须拥有的东西,是至宝。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炮仗药是“洋火枪”的“弹药”。洋火枪是自己用废自行车链条做的,用铁丝弯成枪架,穿上投下来的一个个链子瓣儿,铁丝做一个撞针用车子里带做成皮筋,填上药,拉起撞针,一搂,“嗙”!和炮仗声音一样响。有人会说洋火枪为啥不用洋火(火柴)呢?这是因为放火柴头很容易哑火,就算响了,也和蚊子哼哼一样没啥动静,所以我们小时候都是用炮仗药代替火柴头的。虽然有洋火枪,但是炮仗该怎么放还是怎么放,丝毫不会影响。炮仗也都是自己做的,用报纸或书纸。这两种纸做出来的炮仗声音是不一样的,报纸声音发闷,书纸声音清脆。如果不加约束感觉有多少炮仗都不够放的,家长们一般都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才逐渐允许孩子们放炮的。那一天送灶王爷,辞灶,要在灶屋放一个炮仗送灶王爷回天复命,奶奶跪在地上烧着纸,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很可惜,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奶奶当时念的到底是什么。从那天开始零星的炮仗声时不时的响起,偶尔有好闻的火药味飘过来,浓浓的年味开始来了。

      富裕的兜里炮仗多,鼓鼓囊囊的。有的炮仗少,舍不得放,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人家放,欢笑声总能淹没一切烦恼。炮仗也不一定每一个都能响,有个别的不响,等一会看见引子着完,一点儿烟都不冒了,蹑手蹑脚的靠近,伸出一只脚,用脚尖轻轻碰一下,确实哑了,这才敢用手拿起来。这样的哑炮是不会扔的,从引子一头剥开一点纸皮,露出炮药,用火柴直接点着,我们叫“放呼儿”,呲呲地吐着火苗,就和放烟花一样。或者在吐火苗的时候捡一块砖头,照准喷火一头猛得一砸,“嘭”的一声。亦或者猛得用脚一踩“嘭”,棉鞋底子炸出一个大洞,脚和小腿麻麻的,临时瘸了。这个是不敢回家的,得磨叽到傍晚,不得不回家了才敢回家。怕被暴揍,怕炮仗被没收,怕被罚不让出门。炮仗的“放法”远不止这么点。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猪圈,每家都养着一两头猪。把炮仗扔进人家猪圈去呲猪,吓得猪嗷嗷乱叫,满猪圈乱窜。这事做的实际上是不多的,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至于炮仗吓唬女孩子,用炮仗呲牛粪等确实有这事,但是实属个例,并不是主流孩子干的事。我们喜欢往井里扔炮仗,喜欢听那个回音,但是这事也是偷着干,用井水饮牲口的伯伯婶婶们看见就吵,满嘴:“逮着他!割小鸡儿!”也是吓得我们满胡同乱窜。好几天后觉得没事了才敢照这伯伯婶婶的面。

偶尔到结冰的池塘里去溜下冰,这个活动是必须要秘密进行的,被家长知道了是要往死里打的。因此也就不是多么地快乐,毕竟胆战心惊着嘛。

      赶年集是孩子们非常喜欢的。坐在大金鹿后衣架上,尽管屁股被咯得生疼也要跟着大人去赶集。县城大集那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各种各样的年货,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至于买什么年货小孩子们是不用去想的。所要想的只有三件事:一顿香喷喷的肉包子;一身自己的新衣裳;几挂小红炮。那时候包子是5分钱一个,五毛钱买10个包子,吃着那是旁人想象不到的香。“还要,没饱。”家长笑笑又给来10个,肚子吃得滚圆。其实新衣裳虽然是自己想要的,但其实也是不用自己考虑的,式样(其实也没啥式样)和颜色(其实颜色也就蓝色军绿和卡其)都是家长考虑的。自己只负责试衣就行。印象中买的衣服没有合身的时候,总是大一些。但是有一样是一定要求的:“俺要带拉锁滴!”。至于小红炮基本是没问题的,家长总会给买点。回家拆开单个儿放,心情十分美丽。实际上骑着车子赶集也只是偶尔的事,我家大多是赶着骡子车拉着一车人赶集的。有自己家人也有邻居,说着笑着,拉着呱儿,十分惬意。

        一般腊月二十七或二十八就“开炸”了。家长炸一堆炸货,炸鱼,炸鸡,炸虾,炸豆腐丸子等,偶尔进去叼两口,家长略有禁止。只有过年才会吃这么多好吃的,平时是不会有的。有时候碰见有杀年猪的人家附近的都去帮忙,我们喜欢的是他们杀完猪得到猪尿泡,用气管子打上气,用根绳栓在一根棍子上,就像气球一样,挑着到处跑,能玩一整天,没得到的孩子见了自然羡慕不已。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儿,这一天大人事儿很多。中午那顿饭非常丰富,满满一大桌子,想咋吃都行。可是这顿饭吃完,这些好东西就都被封起来了,大部分不允许再吃,囫囵的都要用来招待初二开始的亲戚流。吃完饭我们洗了手,终于换上大集上买的新衣裳,出去放炮显摆一番。傍晚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点起长明灯。往日经常中断或眨眼的电灯这时候也比以前稳了不少。胡同口点起篝火,每家都去添一捆柴。炮仗成片成片地噼噼啪啪不停地放,有大炮有小炮,但是基本没有烟花,因为烟花不好做,买又舍不得。那时候老百姓才刚刚家庭联产承包没几年,才吃了几年的饱饭,没人舍得多花一分钱。小孩子们都打着灯笼跑来跑去,笑着,人群里钻着。多时以后炮声渐息,回家看着黑白电视。凌晨三点到四点被家长悄悄叫醒起来吃饺子。睡眼朦胧,有点不情愿地起来,在家长带领下对着中堂上的祖宗牌位跪地磕头。完事再给家里长辈一一磕头拜年。完事才能吃饺子,并且此时不允许小孩子乱说话,也不允许小孩子大声说话。吃完饺子天刚蒙蒙亮大人领着到本村叔叔大爷家串门拜年,那是真的要跪下磕头的。本族渐渐汇合,把拜年推向全村,不落下任何一家。

      年后家长带着走亲访友,尽管是不情愿的,因为恋着家里十分热闹的电视剧《西游记》《霍元甲》《水浒》等。路上都是雪,打着滑,摔着,笑着,遇见熟人寒暄着。到亲戚家被指挥着叫着人,大舅二舅三舅,大妗子二妗子三妗子。被夸奖着

“懂事!”

“哎呦!长得真快。”

“都长这么高了?!”

        那时候小,一桌子好吃的上来也不敢大吃大喝,家长教的要看长辈动筷子才能跟着吃,还得有节制,不能吃起来没完,长辈放下筷子你是一定要跟着放下筷子的。如此言传身教,直到现在也有这种习惯,自己的孩子也这么教着。

      年后的日子对小孩子来说过得飞快,感觉没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不情愿且快乐着剩余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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