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花,学名Aster tataricusL. F.,菊科,生长在荒地、路旁。
因为暴雨武汉再次登上了微博热搜,从6月30日20:00开始至7月6日10时,武汉国家基本气象站记录的本轮强降雨已累计降下560.5毫米,这场降雨是武汉自有气象记录以来周持续性降水量最大值!
黄埔大街已实行封路管制!
湖泊和港渠保持在高水位,无法形成错峰调蓄!
洪水漫堤,消泗乡村民紧急撤离!
各政府官员急赴青山区长江干堤倒口湖堤段管涌现场指挥抢险救灾……
“晓晓,你不要命啦!校园里水都淹半截了,你待会还怎么回去呀!”两只手拉着她的胳膊使劲往外拖。
耐不住室友露露的催促,她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时间:“呀,又是十点多了,从明天起图书馆闭馆三天,都是这场可恶的大雨!”透过窗户可依稀看见外面微弱的灯光,似乎也要被这场大雨吞噬。
大雨中武汉大学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被狂风暴雨肆虐的树枝散落在地上,大雨仍千军万马咆哮着奔向大地。积水漫到了膝盖,晓晓穿着黑白条纹的T恤,白色的A字裙,一双最爱的白色休闲鞋。露露苦笑着脸:“完了完了,回不去了,得准备只船儿划回去呀!”
“我们把鞋脱掉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晓晓的声音已经完全被周围的狂风暴雨淹没了。
“我说,我——们——把鞋脱掉——走回去!”晓晓凑近那聋子的耳朵大喊。大雨中,两个狼狈的女生举着只能遮住头部的伞踉踉跄跄地往哲学系研三的宿舍楼奔去。
谁也没想到,这场来势汹涌的暴雨不几日就把武大的花容月貌摧残得惨不忍睹,更没想到,晓晓和露露这天夜里竟救起了一个女同学。学校南门附近原来是一个台阶平地,地势比其他地方较低,校园里路上成河,从高处湍急冲向地处。以前这儿本来是条近路,许多同学都爱从这儿走,但是今天这女生也太自信了,自愿以身高来测量水的高度。晓晓俩发现她时,女生已经被水淹了一大半,糟了不太好形容~都淹到胃部以上一点点了。显然被水冲得定力不足惊慌失措,她深知自己摔下去就完蛋了,急忙向岸上人影呼救。
露露拉着晓晓的手突然紧张起来:“晓晓你看,那儿好像有个人被淹了!”说完才发现人在身后木讷地站着,虽然夜色浓密看不清晓晓的脸,但露露从晓晓颤动的手感到她惨白虚脱的神色:“晓晓,晓晓?”露露摇了摇她无力的手,晓晓这才回过神来和露露跑过去把女生拉起来并护送回宿舍。
露露很纳闷,也是怪了,从暴雨淹城到现在,晓晓总是心神不宁。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晓晓是这个学校的知名人物,从研一踏进校园至今三年,她以突出的能力成为哲学系两百多号人的领头羊。她似乎天生是一个幸运的人,不管是之前大学里的各种兼职,还是大四与朋友合办的暑期培训机构,以及后来和表哥开发的“爱贝世界”儿童主题商城项目,她都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顺风顺水地前进。
有些人的确能够自带光环的,不看家庭背景,不看社会阅历,只需他站在面前,你就会感受的他的高度,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吧。露露第一次与晓晓见面,就被茶桌对面晓晓精致的妆容、自若的谈吐唬的不轻。一般贤能的将才是不会被导师们轻易放过的,比如党支部的一摊子事儿,各种学术研究会议统统往晓晓身上堆。大智者,大为也。
一般说来学习马克思主义的人思想是极其有高度的,他们把这种关于自然、社会和思维发展一般规律的学说作为自身思想智慧的一部分来预测指南未来。然而有一天室友却发现了不一样的晓晓,那天四个姐妹终于兴奋起来去逛街,走着走着发现丢了一个人,才发现晓晓驻足在一位坐着的老爷爷面前。
“姑娘,信则有,不信则无,今生事业姻缘,你试一试就知道啦!”老爷爷头发花白,面色和蔼,凳子前一大张泛黄的纸上写满小字。
“不会吧,你还信这个呀,全世界马克思主义者都要吐血啦!”露露过来拉起她的手就走。
晓晓坦白:“我是绝对信仰马克思主义,但并不影响我对其他事物的尊重啊,人类不可能主宰自然,也有很多神奇的事情是我们解释不了的,我每次看到寺庙,都会去拜一拜,这并不代表我信仰宗教,而是对那些玄妙的,超越人类的,无法用哲学解释的领域的一种敬畏。”
露露听得恍恍惚惚,似乎这也有一定道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一次生病特别严重,各医院治疗都没效果,后来见奶奶捣鼓一个蛋,把它用红绳系起来,放在火里烧熟,嘴里碎碎念一些听不懂的词。还画了一道符烧在盛有水的碗里,嘴里依然碎碎念,这下露露大概听清了一些,奶奶用变了音调的话乞求菩萨保佑她孙女早日康复。露露把鸡蛋和神水吃了以后,第二天果然好了很多。
17年过去了,晓晓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可是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依然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她在今晚看到那被淹的女生顿时紧张得快要窒息!不要,不要!躺在床上,耳机里单曲循环着朴树的《那些花儿》,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渗入枕头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
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
“培培,培培!蒲文培!你终于回来了!培培……”
“晓晓,你醒醒,怎么啦,晓晓?”她把干痛的眼睛使劲睁开,看见了一脸关切的露露,“晓晓,培培是谁呀,你做噩梦了?”
“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没事,睡觉吧。”
晓晓躺下却再也睡不着,这些年来,她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晓晓一推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笑靥如花的培培,在宁静的夜里,可以微微听见熟睡的室友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汹涌的思绪把她带回到8岁那年的夏天……
安徽C城的春天总是如水洗般湿润,粘稠的空气挡不住孩子们春嬉的脚步。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都有泥土的清香,两个孩子从庭院跑出,像灵活的松鼠一般,一前一后踩着青草向村边的小河奔去。
“晓晓,今年河里肯定又有很多小鱼,我们捉些后养在你家小池子里吧!”
“好啊,等长大了,我们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培培,到时候我把最大的一条送给你,肯定有你家脚盆子那么大。”我边说边比划着,似乎一条硕大的鱼横在我的两手之间。
这里的河流年际径流量变化大,每到冬天都是枯水期,只有大河才有水缓缓地流着,现在,河水又终于欢快地奔跑了。两岸的一些青草被淹沫在水中,被水流拥吻着,河里的石子,大大小小磨得光滑圆润。我们脱下鞋扔在草丛边,挽起裤脚向河水中探去,“啊,水好凉啊!”培培大叫起来。
我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怕冷的时候?去年冬天你还穿过短袖呢,水一点也不冷!”说完硬着头皮大步向河水中走去,脚踏进水里的时候,一股凉意像电流般传遍全身。仔细寻找,水中鱼儿还是有的,一条两条很快就悄悄地游走了,培培拿着漏勺在水浅的地方拦截,我站在水中央佝偻着身子,我要突袭大的!当太阳从山坡完全冒出头来时,我看着培培桶里的三条小鱼,心里满是不甘,哼,刚才好几条鱼从我身边游过呢,我抓上一条,就顶你十条!
培培突然兴奋起来:“我知道了!我们在水里用石头围一个弧形,鱼落进我们的包围圈里,抓鱼就容易多啦!”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培培你最近智商见长啊!” “你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和培培家只隔着几道麦田,站在屋前,可以看见她家院子里的苹果树。培培比我早出生四天,我们都出生在万物复苏的三月,从我一出生,我们就每天厮混在一起,不上学的日子,我们就像两个野小孩,捉鱼摸虾,翻山爬树,山顶上艳丽的山花,老树皮上长出的蘑菇,还有各种新鲜的野菜野果,都会成为我们追寻的目标。每到吃饭的时候,奶奶就会漫山遍野地来把我们搜罗回家。
我们共同经营着一个园圃,芍药、牡丹、紫菀、月季、黄金果……紫菀花就是小野菊,野生的,我们并没有把种它,不知什么时候紫菀花就在园圃边上开了一大片,竟然比我们精心打理的花都开得精神。凭着一小块花花草草,我俩没少被叔叔婶婶们夸赏,这时候培培就可神气了,“那当然,我蒲文培和妹妹一起种的花,能普通吗?” “你不就比我早出生四天嘛,还真把自己当大姐啦!” “可你本来就叫‘小小’啊,哈哈……”
我们还养过四只蚕宝宝,园圃里的几颗桑树足够养活它们了,然而它们在人间只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变成蝴蝶的时候,就在一次意外中被杀虫剂害死了。
7、8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水蜜桃熟了,特大个儿,两只小手才能把一个桃子握住,我和培培每次吃完一个都会拉肚子,但拉完了还是会继续吃。知了叫得最无休止的时候,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哪凉快钻哪儿,水边长大的孩子,天生就不怕水,男孩女孩们最痛快的就是去村边小河里游泳了,女孩在河水上游,男孩自觉去下游。
记忆中的夏天没有比那天更热的了,明媚灼人的阳光,从深蓝的天幕倾斜着打下来,颓靡慵懒地照耀着整片大地。林荫道上,投下形状各异的光斑,宛如三月里洒落的樱花花瓣,晶莹剔透。空气里有温暖的味道,混迹着树木、尘埃、汗水的味道,在暧昧地纠缠。几只白色的鸽子,盘旋在林立的高楼间,低低的飞过,发出寂寞的吐噜声,将夏天拉得遥遥无期的远。
“今天游泳只有我们两个人,钰儿姐姐和小英子都不去,家里那么热都能呆下去,真扫兴呢!”我嘟囔着。
“这可就是她们的遗憾咯!”
我和培培边走边舞动着手中的海棠枝,马路上偶尔闪过匆忙的行人,低垂着脑袋,踩着自己被缩得很短的黑色影子。
8月是河水最充沛的季节,春天岸边的小石子儿在清澈的水中清晰可见,我和培培每次只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处游动,像两只在水中扑通着翅膀的黑鸭。听说初中部的男孩子有人去河中央游过,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
“晓晓,你说天空之外是什么颜色啊?”
“是黑色的吧,如果没有太阳和不发光的星星,那不就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吗?”我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也许,是彩色的吧,如果有的颜色我们都没见过呢,那样的话人类看见了也不会认识。”
“外星人认识吧,外星人有飞船,总是到处飞来飞去……”
“才没有外星人呢,有的话也是像你这样笨拙地游来游去吧!”说着培培就挑起一捧水朝我脸上扔过来。
太阳渐渐西沉,天空中偶尔传来一声鸟鸣,一只黄狗从远方林荫走来,看了女孩们一眼,凑近水边舔了几口水,摇摇尾巴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差不多泡在这里一个小时了吧,肚子好饿呀!”说完我又把头埋在水里憋气。
培培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了,那你去觅食吧,我在这儿等你,我们家桌子上还有昨天妈妈买的薄饼。”
“好呀,我还要拿两个桃子来,正好可以在这儿野餐!”我欢喜着上岸踏好拖鞋,培培在水中露出半个身子朝我挥挥手。
太阳落山了,又一只鸟朝远方飞去。
“培培——培培——我把吃的带来了!”当我揣着两个桃子一小包饼干回到河岸时,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却不见她的身影,培培的两只鞋依旧放在草丛边。“培培,培培——”我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我不敢再喊了……
培培的尸体是在河水下游另一个村子找到的。
夜幕降临,已看不清远方树和低矮的房屋,每户人家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燃起炊烟,大伙儿找了多久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拿着一袋零食歇斯底里地向河中央奔去……
所有人都把培培围着,蒲妈妈哭喊着,被人扶开。她静静地躺在蒲爸爸怀里,一只手耷拉着,指尖无力的垂到地上,发丝上的水顺着发尖一滴一滴滴进草丛里。她已经去了天空之外的那个彩色的世界。
我已经哭不出声说不出话了,就那样远远的站着,远远的看着人群中那个躺着的人,她只是睡一会儿!只是睡一会儿……
父亲“啪”的扇了我一巴掌,表情凝固,什么也没说。父亲很宠爱我的,父亲第一次打了我……
培培入土的那天,雨下得好大,雨水在脸上无止境的流。排成一队的送行人踏着哀乐,虔诚的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一个月后,我来到培培的墓地,石刻的墓碑上,女孩的笑脸格外灿烂。我抚着她的脸,放声哭得天昏地暗。她的坟边,一片紫菀花静静开放。
我和奶奶住一起,她每天为孙女在佛前祈祷。她的孙女每天不说话,不睡觉,莫名其妙地哭。
四年后,我离开了村庄,以后每年,我都会回来,看望奶奶和蒲爸爸蒲妈妈,可怜的夫妇待我如故。
我是两个家庭的孩子。
岁月悠悠,让人痛不欲生的,也能让人脱胎换骨。
闹钟响了,晓晓擦干眼角的泪水微笑,又是新的一天,她要完成两个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