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她就要死了,我很爱她。
活了三十多年,感觉自己都白活,还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比如说为什么习惯早睡早起的她会患上癌症。
距离上次我陪她去医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距离医生给我们的最后期限,还有24小时。
她啊,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生,年轻时候喜欢动漫,喜欢那些漫画中的角色,而她就像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用小公主来形容也不过分吧。
那时候她父母不同意,可她不干啊,就跟爹妈吵架,绝食,哭,后来没几天就同意了,也可能是二老某一天早上起来发现,诶,这小伙子好像还没有那么糟。
说起来,还是年轻,平时没事就喜欢把“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这句话挂在嘴边,仿佛只要有了最真挚的爱,就可以克服一切,当然,也包括把死神赶出门去。
我们一起选了墓地,她喜欢阳光,于是我们买下了采光最好的一块地方。她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想一个墓志铭,就算是我送她的最后一个惊喜。
你问我癌症是怎么发现的啊,还能怎么发现,在她凌晨翻来覆去疼的睡不着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来去医院检查,可惜已经到了晚期。这意味着此时的化疗会让她更不舒服。当她最后决定放弃治疗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光里也能美美的生活。
她一直都这样。
不过我还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她居然可以这么自然的接受自己的死亡,可我不行啊,我不想让她就这样死去,我决定做点什么。
为了这数着秒过的日子,我辞去了我的工作,并且在审判到来前三天给父母写了信,按照我预计的快递时间,大概在她睡去一天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当我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股温热沁入我的胸膛,她还没醒。
她昨天晚上睡的很香,枕在我的胳膊上,蜷缩着,小小的,软软的,我很爱她头发的气味。跟她在一起之后,我便再没有失眠过。
你以后会明白,在你短暂的人生中的很平凡的一天,当你睁开眼面对一个崭新的太阳,会遇到很多让你喜欢的事物,然而在这些数不清的美好之中,第一件就是她。
我刮了下她的鼻子,“起床了小公主。”
她哼唧了一下,皱起的眉头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婴儿,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亲她一口。
我的嘴唇靠近她的额头,很明显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有些吓到,不过一秒钟之后,她闭上双眼,微笑着嘴角,一脸满足的等着我再次靠近她。
我们拥抱在一起,“哥哥,今天我们要怎么过呢。”
自从我们七年前在一起,当她还是我的学妹的时候,她就一直叫我哥哥,因为她觉得这个称呼不过分腻歪,也不显得冷淡,我们的爱情也是这样,恰到好处。
是啊。我们要怎么过今天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
“我们去放风筝吧。”
“放风筝嘛,好呀好呀。”她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我们拿出了已经在柜子里放了多年的风筝,是我们还在上学的时候买的,我们上学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有很大的风,很适合放风筝。
当时的我们旁若无人的在操场上奔跑,任我们的日子在大风中一点点被吹乱,我们已经五六年没有一起放风筝了。
如果说记忆是一瓶罐头的话,我希望这瓶罐头永远都不会过期。
她刚刚好像对我喊了什么。
可是我没听清,因为那个计划,我有些心不在焉。兄弟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别学我。
回来的路上,我们去买了红酒打算晚餐喝,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L'amour éternel,永恒的爱。
跟我事先预想的一样。
打开门,她愣了一下。
然后转过头对我微笑,“明天以后你自己要经常搞卫生啊,别弄得太乱。”
我能看见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那一刻我才明白啊,原来,她也没有那么坚强,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我的小女孩儿。
我抱了她一下,“放心。说不定……”
“嗯?”
“没什么,我是说,说不定我会雇一个阿姨哈哈。”
她轻哼了一声,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出口。
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有说漏嘴。
突然想起她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那天晚上妈妈跟她说了一晚上我的坏话和蠢事,还记得四口人一起坐在饭桌前吃晚饭,她还挡住了我看电视的角度。
一转眼,都过了这么久了。兄弟,你认为人会变吗。
我趁她换衣服的时候,把事先准备好的生豆角汁倒入了红酒瓶里。
一定量的生豆角汁可以让人失去意识浑身麻痹,这还是我们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知道的。
当我把晚餐准备好,当我们俩面对面做好,我突然意识到气愤好像有些不太对。
“你还在怪我吗。”她注视着我。
我停顿了一下,话还没有说出口。
“你在怪我不要孩子吗,你说过你不介意的啊。”她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或许应该要孩子的,这样你以后也不会太孤单。”
她对于怀孕和生产很恐惧,她总是很没有安全感,担心有了孩子之后我会忽视她,这些我都是知道的。甚至在在一起之前我就明白,不过那时候我觉得随着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一定可以改变她的想法,很显然,没有成功。
我喜欢小孩儿,作为一个资深的女儿控,我不得不承认我很介意我们没有孩子这件事。
“没有啊宝贝,怎么可能。”我只能这么解释着。
“你今天有多心不在焉你知道吗,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还是觉得我明天就死了,就可以离你远点了?或者死之前没给你生个孩子?”她大声喊着。
我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喊弄得有些激动。
“亲爱的,我不介意。”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你自己想想最近你在家的时候多吗?还是在外面有人了?”她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说我没有,你又不信,而且你非得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我说完才意识到我说出口的这些字眼都是亲密关系中的毒药。显而易见,这些话不会起到任何作用,除了让她更生气。
我确实,近几天在家的时间的确不多,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
她突然坐下了,捂住了脸开始哭泣。
我清楚的知道,这种状态下,她不可能会喝下这杯红酒。
我绕到她背后弯腰抱住她,她没有反抗还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小公主,我最爱你了。”我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不管有没有孩子,我最爱的都是你。”我接着说。
她情绪安稳了下来,此时,我突然感受到了爱情的伟大之处。至少可以让她听从我的安排。
我给她倒了杯酒,哄她喝了下去。这种牌子的红酒味道很浓,可以盖过有些奇怪的豆角味。她果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看着她越来越虚弱,我要行动了。
我把她抱上床,盖好被子,在四周点好白色的蜡烛,拿出提前收集好的她的头发和指甲,用鸽子血在地板上画出那些混乱的符号,之后,打开煤气。
然后,就是我要把剩下的红酒一点不剩的完全喝掉。
我们不能分开。
躺在她旁边,拉住她的手,感受呼吸一点点的消失,就在灵魂即将离开身体的一刹那,十二点钟声响起,我突然惊醒。
还是那个熟悉的鼻息。
我刮了下她的鼻子,“起床了小公主。”
我知道,我成功了。
这最后的一天,永远不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