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离我越来越远的人

        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他是开学那天第一个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他顶着一头幼稚的西瓜太郎，圆圆的白皙的脸庞上有两个酒窝，歪着头调皮地朝我笑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会弯起来，像个月牙。

        阳光透过窗户，给他的侧脸上了一层好看的滤镜。他黑色镜框下的双眸专注地扫过一道道题目，左手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苹果，右手奋笔疾书。在某一个瞬间，他会抬头，波澜不惊的双眼跟我的眼神相撞，泛出欣喜。于是他停下笔，拿出小刀，细细地削完苹果皮，然后切成两块，递给我。他跟我说，他喜欢莫奈，喜欢印象派，尤其是那幅《日出·印象》，想去法国勒阿弗尔港看一看。我忘不了那时他眼里闪烁的光。

        一天早晨，天色昏暗，我在校园的小径上闲逛，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喊叫声，接着一盆滚烫的热水就从我的脊背上盖了下来，是两个男生的恶作剧吧。我疼得躺在地上，蜷缩起来。

        “离她远点。”清冷而又坚定的声音传来，他撑开双臂，摆成一个“大”字，握着扫帚的右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浑身上下肌肉紧绷。僵持着，僵持着，两个男生走时，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他蹲下来给我涂药，包扎。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柔和，温暖。

        “上海要办莫奈的画展了，我想带你一起去看。”沉静的夜色下，他欣喜地道。

        画展的入口处有一张莫奈的海报和一个大大的禁烟标志。一进门，我们便被色彩斑斓又轻快跳跃的笔触所包围。

        观赏者零零散散，低声地交谈着。他驻足凝视着那幅《日出·印象》。“海水在晨曦的笼罩下是深蓝和淡紫色的，天空是微红的，下面有三艘渐行渐远的小船……”他总会照顾到看不出颜色的我，跟我细细地讲述每一幅画的色彩和内容。灯光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很柔和。我总是像在学校一样竖起耳朵尽力去听懂，他能感受到我的认真吧。

        会场阴暗的犄角旮旯里，传出清脆的一声“咔”，随即一小撮火苗从黑暗里窜出，伴随着一个个汩汩的烟圈。

        “哒哒哒……”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廊尽头出现了大批惊慌失措逃窜的观赏者。

        “走！走！里面着火了！”

        “出口在哪里啊？”

        “让开！”

        我看见他勇敢地走上前，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像闹市路口的交警一样伸开双臂，指挥着众人。他浑身紧绷，目光如炬。我站在他的身后，听着他声嘶力竭的吼声，注视着汗珠一粒粒地滑下他的面庞，面前挺拔的身影渐渐与那天清晨的身影重合。

        会场已经变成了一口大锅，被高温灼烧得扭曲的空气一丝丝地侵入我的皮肤，滚滚浓烟在头顶聚集。我扭头看看他，再看看已经沾染上丁点火苗的出口。他还不走吗？

        走廊尽头再也没有人出来了，他一咬牙，捧起墙上挂着的莫奈的名画，那个他狂热地喜爱着的画家的代表作，《日出·印象》，冲向了火门。

        火焰像可爱的小人一样围着我跳起了舞，我渴望与他再一次的眼神相撞，可他终究没有回头。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在出了火门的一瞬间，火焰冲天而起，吞没了画展场地，也吞没了我拼尽全力的呼喊。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