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我的二舅，是陕西长安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年轻的时候验兵没有验上，因为头发是黄的，有里通外国之嫌，虽然祖宗八辈儿都没有一个外国血统，万一记录不实出来一个祖宗是外国人呢，没法说去。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让当兵人家说了算。那个年月政府就是真理。

农闲的时候会去村子里的砖瓦窑去干活。他搬砖，垒砖。他垒砖就像耍杂技一样。村里有个二流子想跟他找别扭，惹惹他，被他揍了一顿。二流子不知道他胳膊有这么大的力。

我只记得小的时候被他扛在肩上去走亲戚。我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对他的记忆比较少，因为回老家的次数很少。

这一次竟然是去给他送葬。

二舅是给一个咸菜厂打工，咸菜是埋在地窖里的。老板下地窖去拿咸菜。不见上来。老板娘说怎么老板还不上来，就派一个人下去看看。这一个人下去，也没上来。于是又派二舅下去看看。二舅也没上来，三个人一同被缺氧的地窖闷死了。

此事惊动了长安县。县里查到这个咸菜厂是个三无小厂。此时正是全国正在查三无小厂，而且又死了人。报到省里简直是乌纱帽都要丢了。

二妗子看不出有什么悲痛。心里后悔。本来村里有一家人死了，在办丧事。全村人都去死者家里帮忙。二妗子说二舅你就别去了，你还是上班挣钱吧。为了一天的工钱，把命给要了。村长指着二妗子的鼻子骂。贪财的娘们儿…

县里召开紧急会议，无论死者家属提什么要求都要答应。为的不让事态扩大捅到省里去。又怕死者家属万一有省里的官员怎么办？

于是公安局把死者家属一个一个叫去问社会关系等等。一个公安人员在问二舅的儿子。表弟本来聪明伶俐，但是遇到这事都懵了。想不到为什么要问这些。大表弟是大舅的儿子。一看到公安人员像是审犯人一样在问二表弟家里，姑姑是干什么的，姑父是干什么的？一面在纸上写着。气的冲过去，一把把写的那张纸给撕了，我们又不是犯人，让你这么审。公安人员愣住了，想想也对。

那个小厂的老板娘，一看，连同自己的丈夫死了仨人。这死者要是赔也赔不起啊，带着自己的儿子连夜逃跑，翻过墙来才想起自己的老爹还在家里。一想老爹走都走不动，无奈放弃了逃跑。

县里答应给每个死者50万，除老板以外，二妗子当然很高兴。一个60岁的农民临死还给她挣了50万。这死法简直太值了。

把那50万给我存起来，二妗子说。地里的活我是不干了。

后来我们听知情的人说，你就是要100万县里也给，保住乌纱帽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