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梵心 参赛编号:196
前因
魔教势大,中原武林联合各正道势力,创建武林盟,并邀请正道第一高手大雪山门主石玉龙共同对敌。魔教教主使用奸计,重创石玉龙,并集结重兵包围大雪山。
壹:坠崖
大雪山,夜将明,西风紧。
沉重的双腿,模糊的视线,冰冷的空气从鼻腔窜进干涩的胸膛,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刺骨的寒气不停舔砥着身上早已感受不到痛楚的伤口,将体内刚产生的热量就这么无情地夺走。
疲惫的身躯,绷紧的神经,我无时无刻都不想着就这么倒在这白雪黑石中,安安静静地睡下,让大雪山带走我的灵魂,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但我不能,一想到一剑斩下师尊的头颅, 双眼冷漠的大师兄,我的胸膛里就燃起熊熊烈火,让枯竭的内气再次流动起来,支撑着我在雪地上多留下一排脚印。
握紧手中的龙首重剑,这是我趁大师兄分神之际,抢来的镇派神兵,这是大雪山的象征。他若想向魔教教主邀功,那么师父的首级和剑都缺一不可。
我必须完成作为三师兄的使命,继续前行,只要我走得够远,就能将身后的大师兄和魔教追兵带得更远,唯有如此,二师姐才能带着大雪山其他的师弟妹们逃出生天。也唯有交予和大师兄私定终生的二师姐如此重任,那一袭红衣,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吧!
终于在大师兄的身影于第一缕曙光中显现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我沉重的身躯。我以双手驻剑,看着大师兄一步一步,阳光撒落在他魁梧的身躯边缘化作一圈七彩光晕,仿佛长生殿的英雄先祖重回人间。
他的身后,是一众魔教追兵,在远处停下,化作画卷上的黑影,像是要见识同门师兄弟的残杀闹剧。
看着这个曾和我把酒言欢,同甘共苦,让我敬重无比的汉子,我的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愤怒,而是迷茫。但当那血红色的一幕景象再次在我眼前浮现时,火焰,焚烧一切的愤怒之火从我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提起一口内气,站直身体,举起大剑。
我大雪山儿郎,以战死为荣。
没有任何悬念,大师兄轻松地击飞了大剑。
我站在原地,浑身上下每一丝肌肉都在颤抖,我拼命想怒吼出来,但光是站着便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从喉间发出的更像是濒死野兽的低声哀鸣。
“师弟,再见。”语毕,他便一掌将我击下山崖。
木讷的师兄,在这最后一刻竟然还是惜字如金么?
山风在我耳畔呼啸,迎上那站在山崖上的人的双眼,我竟然在那里找到了一丝慈爱和不忍,简直令人作呕。他根本不配做我的兄长,根本不配让二师姐如此钟情。
但我却已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即将被黑暗包围的时候,强烈的冲击从脚底蔓延到全身,紧随着是巨大的痛楚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如山洪暴发般一股脑冲击着我的灵魂,口鼻中充满了铁锈般的味道。
环绕着身体的是无比温暖的液体,仿佛让我复苏找回了在母亲体内的记忆,莫非我转世投胎了?不,身体各处传来的强烈痛苦,清楚地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源自生命本能深处的求生欲,支撑着我强行凝聚体内不知溃散过多少次的气机,恢复力量划动手臂,不停向上,向上,再向上。
当我再次苏醒的时候,是在一座温泉湖畔,被群山环抱,没想到险峻的大雪山之下,竟别有天地。
我活下来了,弱冠之年,身负血仇。
贰:十年
洛城,大雪纷飞。
我立于大雪堂后院的书房中,我撰着手中的飞鸽传书,静静地看着窗外梨树的枯枝上,越积越厚的白雪,宛若破旧棉袄的破洞里冒出的白色棉絮。
“又要走了么?”身后二师姐轻柔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身,那一袭红衣恰好踏入房门,一如往昔的面容,顾盼生辉,仿若照亮了这黯淡的书房,也洗去了我心中的阴霾。
“嗯,卧底存放情报的魔教据点已经找到,就在洛城附近,堂中精英已封死了出路,只待我过去一锤定音了。”我低着头说道,避开了那温柔的视线。
师姐犹豫了下,问道:“如今,你贵为武林盟的副盟主,还需要你亲自上阵?”
我轻笑道:“有些事,毕竟不能让旁人知道,唯有我亲自出马才,才能放心。师姐安心,以我现在的武功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当我抬头看到温柔目光的源头,远山眉下那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心中像是有根被封禁了长久的弦被轻轻一拨。我收住心神,将视线撇向一旁。
见我如此,师姐神情一黯,叹道:“唉,惊云这十年苦了你,到底是师姐没用,让你担上了那么多难事。”
闻言,我的双拳不觉一紧,心中有股强烈的冲动,就这么放弃一切仇恨和使命,把我心中所有的话全部告诉眼前这个女子。但…….我不能,身体在某一刻骤然松软下来。
伊人的叹息在我耳边久久萦绕,当我回过神来时,眼前早已没有了师姐的踪影。
我望着门外的飞雪,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入那白色的世界。
叁:雪莲
银钩赌坊是洛城附近小有名气的场子,没想到魔教会把据点放在这里,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我来到赌坊门口时,大雪堂弟子已与来不及逃走的魔教恶徒对峙了半天。
“参见堂主,赌坊中共计二十七人,皆为魔教中人。”领队弟子见我前来,立即向我汇报。
我看着赌坊中面色惨白的魔教中人,平淡地问道:“没有人接应他们么?”
领队弟子轻笑一声道:“堂主,洛城有您这么一位威名赫赫的百辟血剑坐镇,谁还敢来送死啊。”
我制止了门下弟子继续吹捧,但胸中的傲气却显露无疑,十年间转战四方无一败绩,便是我的底气和资本。这些年,我手中长剑染过太多的鲜血了,武林盟副盟主的位子,便完全是由魔教之人的尸体堆砌而成。
我从弟子手中接过碎牙,剑重八十九斤,百炼精钢所铸。舞了个剑花,若是落在无知者眼里,怕是要以为这是把木头剑了。
没有任何开场白,这些小角色也不需要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震慑。我施展身法,一式白马踏雪,直直地冲进赌坊中的人群里,手中长剑划过地面上的青石板,绽放出无数火花。
银光恣舞似鱼龙,剑气纵横如棋盘。
片刻之后,场中再无站立的人影,我便下令让弟子们搜查整个赌坊。
不多时,一个弟子便捧着一个盖着黄布的方形事物来到我身前。我揭开黄布,那方形事物是个雕刻精致着蟠龙图案的鸡翅木盒子,按照飞鸽传书上的指示,在雕纹上摸索了一阵,在一处龙鳞找到了机关。按下机关,盒底自动脱落,一张白纸悠悠飘落,我一把抄在手中,嗅到了一股药水的味道。
正是用秘制药水绘制的魔教总堂密道路线图。
将秘密地图贴身收藏好,打开那精致的木盒,我的瞳孔不禁一缩。盒中是半朵雪莲花,明明已被摘下山巅许久,在冬日的寒气中,却仍旧洁白饱满的花瓣边缘泛着神秘的紫色光华,让人不禁心动。
边上的弟子察言观色,欲言又止,但见我眉头一皱,还是一咬牙低头抱拳说道:“禀堂主,近月来魔教副教主大肆赏赐属下,这以秘法保存的雪莲正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为何只有半朵。”
魔教副教主,是啊,昔日的大雪山师兄弟,一个弑师判门成了魔教副教主,一个背负血仇成了武林盟副盟主,造化弄人,莫过如是。
我盯着那半朵雪莲花良久,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之气,道:“把这雪莲制成云中酿,分予堂中一众弟子吧。”
旁边本惴惴不安的弟子,闻听此言不禁大喜,在我身侧连连谢恩。
我转身离开,看着雪后街上来来往往的众人,但觉这世间纷纷扰扰,恐怕只有大雪堂的后院才是天下唯一能让我安憩之所,那里有个女子让我心中牵挂。
视线顺着街道一路向北,越过城墙,越过山川河流,仿佛看到了那阴山深处,鬼狼山上的魔教总堂,那无数的魔教弟子,一切即将了结。
肆:双子
斑驳的黑色石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通过门缝,我能看到大雪堂弟子正拼命拦住四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魔教弟子。血色的鲜花仿佛嗅到了江南初春的气息,尽情绽放在这寸草不生的黑色山峰上。
天空上的流云聚成了厚厚的云团,将天地染成一副墨色,更有风雷声在山谷间回荡,像是为逝者鸣奏地哀乐。
门关上了,墙壁上的火把将这黑石砌筑的苍凉宫殿,染成了昏黄的色调,与浓如墨汁的阴影一起构成了神秘且诡异的气氛。
视线沿着两侧十八根三人合抱粗细的石柱一路向前直到尽头,然后拾级而上,九层阶梯之上是一张用白骨堆砌而成的狰狞王座。
只见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位枯瘦的紫袍老人,右侧的阴影里,则站立着一位身形魁梧的负剑士,剑名龙首。
我镇定地看着这两位魔教的正副教主,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了一串愈来愈淡的血迹。
待我走到第九根石柱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石殿的寂静:“不愧是大雪山的继任者,哪怕因假地图中了埋伏,在我的魔教总堂,竟还能有这份气度。”
我的双目对上了端坐骨座的紫袍人,只见他冷笑一声,将头偏向右侧的阴影,“解铃还需寄铃人,副教主,这人原本是从你手上逃得一命,给你个补偿的机会,由你来瓮中捉鳖吧!”
话音刚落,大师兄已跨越数十丈的距离,龙首巨剑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凌空劈落,竟是以刀法大雪崩入剑。无匹剑势中夹杂着几分雪山天灾的无情,一如十年前大雪山悬崖上的一剑。
我横剑格挡,剑尖半斜朝下,一式恒山剑法“疏影横斜”将大师兄的力道尽数卸去。调转身形,以剑代棍,丐帮打狗棒法转字诀顺势攻敌中门。
双剑剑锋交击发出的刺耳尖鸣声尚在石殿回荡,昏暗的空间里却已迸发出了数十朵灿烂的火花,宛若元宵节洛阳满城的火树银花。
华山剑法破剑式,全真七星扶摇步,点苍回风舞柳剑……武林数十家门派的绝学在我手中信手拈来,十年卧薪尝胆在此刻化作最耀眼的光芒,将大师兄接连逼退二十七步。
第二十八步,眼见大师兄中了我预设的破绽,重剑刺空,将被我削去右臂之时,一道银光忽从我视线死角射入肩井穴,让我半边身子一麻。
大师兄抓住机会,龙首巨剑改刺为横拍,巨大的力道让我撞裂了半根石柱,然后瘫坐在地,五脏六腑间气血翻腾,一时间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
龙首巨剑乘势追击,对准我的百会穴直直劈落,仿佛要狠辣无情地将我一分两半。
“慢着。”一个沙哑的声音虽轻悠却清晰地穿越数十丈空间传到耳中,巨剑在我头顶一寸三分处及时止住了落势。
紫袍人于王座上缓缓起身,却又在刹那间出现在我面前,大师兄收剑立于其身后,敛住了所有的风采,又化身成一道影子。
紫袍人阴冷的视线扫过我周身的每一寸空间,如猎人审视自己的战利品一般,然后满意地说道:“石老头收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弟子啊,这样的英才即将死在我手上,简直让我找回刚坐上教主宝座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快感,哈哈哈。”笑声在石殿中不断回荡,仿佛黑白无常从阴间传来的欢呼。
我朝紫袍人脚下吐出一口黑血,平复着心中的怒火,咬牙说道:“魔教之中尽是卑鄙小人,只要还剩一口气,我拼死也要将你毙命于当年师尊没有机会施展的大雪山绝学“绝牛雷犂热刀”下。”语罢,我重新握紧长剑,摇摇晃晃站直身体。
“笑话,还道你有什么气盖天下的大话,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这就送你去见你师尊。”说完此话,紫袍人一双黝黑泛着绿光的手掌便迎面向我击来,我重重向前踏出一步,挥剑横斩,体内气机如决堤之水,在刹那流转一百八十里。
时间仿佛凝滞,我能清晰地见到被我一脚震起的尘埃在昏暗光线中被长剑驱散,紫袍人太阳穴上一道青筋缓缓跳动,衣衫在空中慢慢飘舞,我甚至看到了对方眼眸中我狼狈不堪的身影。
一注冲天血泉把我凝滞的思维拉回了石殿,头颅高高飞起,双眼圆睁,满脸地不敢置信,一代枭雄殒命于龙首重剑下,死不瞑目。
“你是看到了那半朵象征我们儿时情谊的雪莲花,哪怕明知地图可能是假的,也义无反顾踏进这鬼狼山的么?你就不怕我早已忘记过往了么?”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污,拙于言语的汉子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明明我该满心欢喜,但不知为何心头却堵地难受。强笑着回道:“其实自我看到温泉谷涯壁上的大雪山绝学,我就一直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你,只是……”
“只是明明有其他的复仇方式,师兄你却选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羊肠小道,这些年你未曾说过,但我知道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有我的累累战功。今日魔教任何人都能下山受降,唯独你这个副教主不行啊,师兄。”我已经不敢再去看大师兄的眼睛,有温润的液体从我脸庞划过,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我只是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石殿里寂静了许久,最后还是大师兄打破沉闷,说道:“小云,师兄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你的武功超越了师傅,明明我才是大师兄,最后在比一次剑吧。”说完,大师兄再次举起了龙首巨剑,剑刃有寒光闪过,像是在诉说最后的荣耀。
那一日,我拎着魔教教主的头颅,背着龙首大剑从石殿中走出,一步一步走下鬼狼山,等我走到山脚时,魔教已溃不成军,所有的正道人士山呼着我的名字。
伍:离别
当我回到洛城,已是暮春时节,星光璀璨。
大雪堂后门,师姐的孩子冲到我的怀里嚎啕大哭,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袖,不舍得离开,我半蹲下身体,亲昵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
孩子叫石念云,没错,大师兄的石,我霍惊云的云,是师姐起得名字,很好听。
一袭红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看着欲言又止的师姐,我摇了摇头道:“马车就在门外,车夫是信得过的老人,他会带你们到一处隐世之地,让你们阖家团圆的。”
说完,我就强迫自己站起身,不顾师姐的如水眼神,回到了大雪堂的后院,驻剑站在梨树下。
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坛醉梦生,那是师姐最喜欢的酒。而我自离开师门后,再也没有碰过酒,因为酒会让我的剑变钝。今天我却破例拿起了酒杯,看着杯中倒影的漫天星光花影,一饮而下。
水愈喝愈寒,酒越喝越暖,因为酒会醉人,醉了就会忘记!
昔日柔情之心已死,唯余光复门派之心。
有风自北国到中原,吹皱了一池春水,吹落了一树梨花,吹凉了一颗心。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整个世界寂籁无声,独留我一人在春日“赏雪”。
寸铁千元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