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没有结果的故事才最美
华烨第一次见到苏珩是在Westwood。
华烨高中毕业就申请了加州大学,如今在洛杉矶已经生活了六个年头。
他见到苏珩是一个偶然中的偶然。
他周末的时候通常会一个人出来逛一逛,从前是和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就成了一个人。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进了咖啡馆买咖啡,排在他前面的一个黑发女孩儿要了一杯ESPRESSO,意式浓缩。
他不禁侧目,一般很少有人喜欢喝浓缩,尤其是女生,更何况这个女生有着和他一样的皮肤和发色,也就是说,她也是中国人。
华烨同样买了一杯浓缩,然后跟上了那个一头黑色长发披肩的中国女生,没有理由的。
他上一个女朋友也是中国人,是他的校友。
在国外,一个人的生活总是有些寂寞,有时候遇到志趣相投的同乡人便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他和上一个女友就是这样。
可惜那个她后来还是跟了美国佬。
所以,他对美国这个国家,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个女生走走停停,好像毫无目的,他也就当没有目的地逛街,不亦乐乎。
最后,她上了一班去加州大学附近的班车,他也跟了上去,就坐在她的后面。
这个女生长得并不是很漂亮,比不上他的前女友,可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别有一番感觉,他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女生了,不由得就有些心动,他想,或许这就是他跟上去的理由。
巧合的是,她和他想下的站是同一个,然后她缓步进了他租住的公寓。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怎么就从来没见过这个女生?
女生就住在他家楼下,他缓步上楼梯的时候看到她正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他,似乎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跟踪一般。
他有些尴尬。
她却淡淡地问他:“你是中国人吗?”
他点点头,然后心虚地多加了一句:“我不是在跟踪你,我就住在楼上。”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像是一朵开在夜风中颤悠悠的茉莉,散发着迷人而又淡然的清香,她说:“我见过你。”
他一愣,也笑了:“我叫华烨。”
“我叫苏珩。”她说,声音很轻也很柔和,仿佛是清水滴落在地上一般砸中了他的心。
华烨就这样和苏珩熟了起来。
之后华烨才知道,苏珩一向都独来独往,和她同住的姑娘是个活泼的中国北方女孩儿,和她安静的性格一点儿都不搭,所以也只是点头的泛泛之交而已。
华烨没来由地有些心疼她,便对她多了一些关注,也经常帮助她,时常会带着她走他走过的地方,去他觉得合算的小店,还会带着她参加各种活动,俨然是一个保护神。
华烨的朋友曾经笑话他如今成了一个费心的“父亲”,他却甘之如饴,苏珩,是真的很依赖他。
可纵然是这样的依赖,华烨却还是觉得她将他排斥在她的心门之外。
他喜欢她,这点他不用说别人都看得出来,可她却仿若未觉,将他当成了哥哥一般。
华烨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等呗!他对自己说。
他知道苏珩经常会梦魇,可每次醒来她都完全不记得曾经梦到了什么,因为害怕梦魇,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憔悴。
有次她得了重感冒,华烨去她的房间帮她收拾东西,却意外打碎了一个一直被她放在床头的沙漏。
还在病中的她瞪着沙漏的碎片愣怔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便问她:“这个东西,是男朋友送的?”
苏珩抬头看他,眼中满是迷惘:“男朋友?不,我没有男朋友。”
华烨不解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我只知道它很重要很重要。”
华烨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苏珩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华烨原本也不相信这种东西,比如选择性失忆,她能记得所有但就偏偏遗忘了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可苏珩的这个现象,的确是有些像。
苏珩却执拗地不肯相信自己会遗忘什么。
华烨让她回忆过去,她却恍然发现,总有那么一些曾经,是无法连在一起的,仿佛是一座桥,被硬生生地割成了好几段,生疏而别扭。
正值放假,华烨和苏珩一起回国,来到了她青春的开始——N中。
苏珩这次回国并没有和父母说,她和华烨一起住在了N中附近的酒店里。
N中还没有开始放寒假,门口的保安并没有让他们进去。
华烨软磨硬泡了许久都被拒绝了,两人便干巴巴地坐在门口。
苏珩却忽然记起了什么,扯着华烨的衣角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华烨瞪了她一眼,道:“怎么不早说?”说罢便拉着她大步走开。
N中有一个学生当中透明化的出入校园的隐秘场所,从前的苏珩是个乖孩子,跟着别人来到了那个可以进出的地方,却怎么也不敢出去,还被嘲笑过一通。
如今站在那个有些狭小的缝隙处,苏珩却笑眯眯地看着华烨:“你先进去吗?”
“你先进。”华烨道。
苏珩也不推辞,率先进去了。
没想到,她却和一个想出来的男生撞了个正着,那男生颇有些惊恐地看了苏珩一眼。
苏珩朝他嘘了一声。
那男生心领神会,便不再管他们,自顾自出去了。
苏珩看着那男孩儿的背影,对华烨说:“那时候我们班也经常有学生会这样逃出去,我还记得有一个男生很喜欢看武侠小说,总是会在学校附近的书店租书看,每每看完就从这里出去换。”她用手指比了比,“这么厚的书呢。”
华烨朝她笑。
两人怕遇到什么人,只偷偷摸摸地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坐在学校角落一个湖边的隐秘长廊里。
长廊周围全是树木,比几年前更茂密了一些,人坐在长廊里的石椅上,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苏珩笑着说:“那时候,这里是最佳的约会场所。”
“是吗?你也来过?”
苏珩愣了愣,只说:“我来这边早读过。”
华烨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果然是乖孩子。”
苏珩被他那一弹之后觉得脑袋里有些嗡嗡作响,耳边似乎传来了自己的声音——那是她刚入高一的时候,颇有些稚嫩的声音。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第1章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2006年1月,巴以政坛变化,双方冲突加剧。
2006年2月,埃及客轮红海失事,千人遇难。
2006年4月,感动中国人物丛飞逝世。
2006年6月,03级的90后初中生中考结束。
2006年7月,刘翔以12秒88的成绩获得瑞士洛桑田径超级大奖赛金牌,并打破沉睡13年之久由英国名将科林·杰克逊创造的12秒91的世界纪录。
2006年8月,06级高中生入学。
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N中,苏珩一言不发显得十分落寞,母亲临走时劝她:“成绩是你自己考的,志愿也是你自己填的,如今就是这样的结果,你再怎么闷闷不乐能改变什么?”
苏珩小声地回:“我没有闷闷不乐。”
母亲叹了口气说:“军训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你身体不好。”
苏珩送走了母亲后回到寝室,因为自己是6号床位,正巧在上铺,刚想爬上去却听到她下铺的女孩子说:“嘿,你坐我床上吧,爬上爬下的多麻烦。”
苏珩小声道谢,坐在了5号床铺的床沿,然后微微抬眸看向那个女孩子忙碌地收拾行李。
“5号”很漂亮,这种漂亮不仅仅是因为天生丽质,还因为她化了淡妆,苏珩抬头看的时候能看到她鼻尖上粉底下淡淡的雀斑。她穿得很时尚,嫩黄色的泡泡袖短衫,和能露出两条笔直大腿的那种牛仔短裤,手腕上戴着宽宽的亮色塑料手环,发型是模仿韩剧里女主角的丸子头。
苏珩默默地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意识到高中之后她需要担心自己的室友是不是好相处。
“5号”显然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儿,等收拾好后坐在苏珩旁边说:“有妈妈陪着过来真好,都不用自己整理东西了。”
苏珩冲她轻轻一笑:“我觉得你很能干。”
“对了,你叫什么?我叫安馨,不是玉观音里的安心哦,是香气的馨,写起来很复杂的那个。”说着,她做了一个嗅的动作。
苏珩跟着她一起笑:“我叫苏珩,不是平衡的衡,是王字旁一个行人的行的那个珩。”
苏珩在进入这所她并不想进的高中之后,收获了第一个朋友。
安馨和苏珩是来得最早的,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六个女生,因为安馨是第一个和苏珩讲话的人,所以苏珩和安馨的感情算是最好的。
既然高中生活开始了,那军训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苏珩所在的高一三班的军训场所被分在了篮球场,那不是块好地方,没有树荫,水泥地又硬,全班人一看到地点的时候就全都蔫掉了。
此时正值八月末,天气最热的时候,一大早或许还因为阳光不甚猛烈感觉好些,可逐渐到了中午,大家就开始受不住了。
篮球场上一共有四个班在训练,大家一休息就开始哀号,可教练软硬不吃,还故意将训练强度提高了一些。
苏珩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此时被炽热的阳光晒得头昏眼花,太阳穴一阵阵的刺痛,站军姿的时候就有些站不稳,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微胖女生见她脸色发白便好心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苏珩张着嘴巴,唇瓣干裂,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好不容易才说了句:“没关系。”
没想到这句话却被教练听到了,教练走过来瞪了苏珩一眼说:“让你们站军姿不是让你们说话。”
苏珩哦了一声,低下脑袋不敢看教练那张黑不溜秋的脸,可没想到一低头就觉得脑袋一痛,头重脚轻,轻飘飘地往后倒了去。
没有意料之中被摔在水泥地上的痛苦,苏珩感觉到一双比她身体还热的手心托住了她往后倒的身体,还问了一句:“怎么了?”声音那么好听。
苏珩眯着眼睛看向自己头顶的那张脸,可阳光太刺眼,她只看到了那双似乎和太阳光一样闪亮的眼睛,然后就晕了过去。
苏珩再度醒来的时候终于感觉一直发热的身体冰凉了下去,这是她平常的温度,她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角落里一只蜘蛛结的网,许久没回过神来。
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把她给唤回来的,那人说:“哎,你醒了啊。”
苏珩眨眨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然后看到了那个军训时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儿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好点儿了吗?”
苏珩愣愣地点点头:“我在哪里?”
“医务室,嘿嘿。”女孩儿抿着嘴笑,“你晕倒后,教练就让陆维安把你给送来这里了,我是死皮赖脸跟来的,说你一个女孩子必须得要个女的在旁边照顾着,教练人不坏就让我跟来了。”
“陆维安?”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苏珩傻傻地没反应过来。
“哦,陆维安就是那个站你后面接住你的那个男生。”说着,她眨眨眼睛,一脸俏皮,“我观察过了,他是我们班长得最帅气的那个哦。”
苏珩脸一红,忽然就想到自己晕过去之前背脊上那双炙热的双手和看到的那双发亮的眼睛,心想:哦,陆维安,原来他叫陆维安。
女孩子见苏珩脸色红润了一些,便扶着她半靠在床上,对她说:“我叫许子心,是通校生,家就住在附近,你叫什么?”
“哦,我是住校生,叫苏珩。”
“苏珩?是平衡的衡吗?”
苏珩笑着摇头:“是王字旁一个行人的行的珩。”
许子心听了之后自己在手心上用指尖写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字念珩啊,我一直以为它念行来着,嘿嘿。”她傻傻地笑。
苏珩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笑,自己的心情也仿佛会变好,跟着笑起来。
因为苏珩很应景的眩晕,她得以和许子心一起在医务室待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许子心比安馨还活泼,身上肉嘟嘟的,脸还有些婴儿肥,红起来的时候跟个红苹果一样。
苏珩很羡慕这样的许子心,因为她是一个很被动的人,除非别人主动和她交好,不然她很少会去主动认识别人,更何况她的那些好朋友没有一个来了N中,这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还离家有些远。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子心就让苏珩和她一起,两人打了饭之后面对面坐着,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许子心在说话,说她辉煌的初中生涯,说她已经在班里认识了好几个朋友了,叽叽喳喳地像只快乐的小鸟。
苏珩便笑着听她说,忽然觉得,进了N中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难熬,虽然比不上她想进的H中,但是好像,也不赖。
军训时候唯一苦中作乐的事情就是拉歌,每每休息的时候,教练便会将他所知道的一系列红歌唱给学生听,除却几个五音不全的,大多同学都学得非常快,其中一首“团结就是力量”被传唱得最为广泛。
几个班互相拉歌,比哪个班级唱得更加响亮,每个同学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唱,本来就晒红了的脸这会儿红得跟玫瑰花一样。
攀比之心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比如走正步的时候若是两个班一起走,那必定会一改平时懒散的样子,一个走得比一个标准,一个走得比一个声音响亮,鞋底踏在水泥地上那啪啪的声响,就跟拍巴掌似的。又比如喊口号,教练们很喜欢带着学生一边走正步一边喊口号,那效果是非同一般的,声音大到可以响彻整个N中。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是个瘦得跟柴火妞似的女人,姓杨,大家都爱叫她小杨,她年纪不大,但却极其有责任感,虽然怕被晒黑,但总会戴了墨镜开着她的小绵羊到场地旁撑把阳伞看着。
教练不习惯被那么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盯着,那张黑不溜秋的脸上居然也会泛出一丝红晕来,有几个男生胆子大,还故意取笑教练,说我们小杨老师已经有男朋友了,教练你脸红也没用。
教练一听懊恼了,咬咬牙罚了那几个男生绕着操场走了一圈的正步。
这几个男生里,也有陆维安。
陆维安也是朵奇葩,没想到好好的一个男子汉居然分不清左右,每次教练说向左转向右转的时候他总是做错的那个,教练恨铁不成钢,每次都点名说:陆维安你怎么每次都冒泡!
若不是陆维安这样出风头,苏珩是不会再次注意到他的。
自从她晕倒过一次之后,说起陆维安她便只记得那双灼热的手和闪闪发亮如同太阳一般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和真实的人联系在一起。
军训时他依旧站在她身后,每次被教练骂冒泡的时候,他总是委屈地说:“教练,我生下来就左右不分能怎么办?”
教练气恼道:“难道你还左手吃饭吗?”
陆维安笑着说:“教练你怎么知道我能用左手吃饭啊。改天要给你看看我这绝技不?”
教练气得脸红脖子粗,再也不管他了。
陆维安每次说话的时候声音都特清脆,苏珩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男声,就好像是泉水叮叮咚咚的声响一样,虽然这个比喻形容一个男生似乎有些奇怪。
苏珩在认人方面记性不大好,就算是军训快结束了她还没认全班里的同学,而与她最要好的便只有安馨和许子心了。
不过在许子心的带动之下,苏珩倒是已经和好几个男生都说过话了,若是以前,她是从来不会和男生交朋友的。可许子心不同,她男女通吃,任何人都可以做她的朋友,或者说,她好像更喜欢和男生做朋友,因为她说,男生之间的友谊可比女生之间的友谊靠谱多了,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破裂。
“你没听男生怎么说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女生之间麻烦事情很多的。”
苏珩听了之后扭衣角,犹豫了一下后问:“那你为什么和我交朋友?”
许子心嘿嘿笑了两声,说了句特煽情的话,她说:“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我想和你交朋友。阿珩,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因为一个男人闹崩,我们要做很久很久很久的朋友,久到我们都老了。”
其实曾经大家都以为友情是可以地久天长的,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未来太长,变数太多,那些以为的永远或许只能存在在青春里。
军训结束之前,高一三班和四班一起举行了一个篝火晚会,说是篝火但其实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一群人聚在教学楼旁边的一个小操场上,四周是昏黄的灯光,将小操场照得亮堂堂的。
虽然没有篝火,但是大家都玩得很起劲,连本该回家的许子心都没回去,一定要等晚会结束再说,说什么这种活动估计一辈子也就一次了。
苏珩笑笑没在意,只是在很久的以后想起许子心的这句话时,觉得她说的真他妈的对,有些事情我们以为或许还可以再经历所以没有珍惜,但其实一辈子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机会,而且,过时不候,到了那时候,后悔却再也没有用处了。
许子心能歌善舞,第一个上台唱了首歌,是当时很流行的《不想长大》,她的朋友本来就多,一曲唱罢全都起立鼓掌,有些男生还喊起了安可。
许子心自然没拒绝,落落大方地又唱了好几首,有梁静茹的,有SHE的,反正都是流行歌曲。
许子心下来之后坐在苏珩旁边,挽着她的胳膊问:“我唱得怎么样?”
苏珩连连点头,说唱得太好了。
许子心挑眉笑:“那是自然,不过这里没钢琴,要是我自弹自唱,估计更轰动。”
苏珩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却被许子心一掌拍飞,笑说:“别那样看我,我容易嘚瑟。”
“没关系,你嘚瑟吧,我觉得你嘚瑟起来挺好看的。”苏珩说。
许子心咯咯地笑了两声后又问:“你不上去表演个节目。”
苏珩马上缩脖子:“我不会。”
“唱歌也不会?”
“不会。”
“真不会?”
苏珩脸红了,小声说:“其实我是记不住歌词。”
许子心笑着推她的脑袋:“我就不难为你啦。哎,快看快看,陆维安上场了。”
苏珩抬头一看,正好看到穿着件短袖衬衫的陆维安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立在了中间,他个头很高,有一米八多。苏珩如今坐着,仰头看去的时候只觉得他要和路灯差不多高了。
这样氤氲的夜色之下,陆维安顶着个板寸头,弯着眉眼和嘴角唱了首歌。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苏珩这次不想用泉水来形容他,可又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思来想去只能说一句,好听。
陆维安阳光帅气,自然也是得众人欢迎的,于是他步了许子心的后尘,一连唱了好几首才下来。那时候流行唱信乐团的歌,等唱完下场后,他急忙去找水喝,刚那几首唱得他喉咙都快涩死了。
很后来的时候,苏珩在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维安的,会不会就是在这个月光不显、路灯昏黄、歌声欢快的美妙夜晚呢?
她不得而知。
军训很快就到了尾声,最后一天是汇报演出,大家训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最后一天能在领导面前表现,然后拿个奖状什么的装饰一下班级,荣誉一下自己。
等待上场的时候,许子心扯苏珩的袖子,说:“你快看五班,他们教练好幽默啊。”
苏珩抬眼看去,只见五班的人热得要死还在教练的带领下喊:“我们快要冷死了,鼻涕都要出来了!”
许子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说那样说了会不会真的不那么热了?”
苏珩不解地摇摇头,却乖乖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对许子心说:“没什么感觉哎。”
许子心点她的脑袋笑说:“你也是个活宝。”
轮到他们高一三班上场的时候,极富班级责任感的小杨老师又来动员了,大家被瘦得只剩几块骨头的她一动员居然也热情洋溢了许多,走正步的时候虽然不能说和解放军叔叔比,但也是这么多天的训练以来最整齐划一的一次了。
等走完后,教练热泪盈眶地看着他们,好像看着一群刚刚出生的小鸡仔。
大家都知道军训结束了,也知道这个严厉的黑面教练即将离开他们,一个个居然都有些不忍,有几个女生甚至喊:“教练我们舍不得您。”
估计这教练也是头一回当,所以这会儿也忧伤得不行,他抹了把眼泪说:“你们这群小浑蛋还挺有良心的。”
几个男生起哄:“我们本来就很有良心。”
教练笑了,然后对着喊得最响亮的陆维安说:“对了,你还没表演左手吃饭的绝技给我看呢。”
陆维安摸了摸自己扎手的板寸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吧,我是一货真价实的右撇子,不会左手吃饭来着。”
教练瞪着他:“好小子,敢情一直骗我来着。”
大家轰然笑起来,那种离别的忧伤情绪竟然也淡了几分。
最后高一三班不负黑面教练和小杨老师所望,果然拿了张代表荣誉的奖状贴在了教室后面黑板的最上方的正中间。
军训结束后有几天的假期给学生调整状态,苏珩整理了东西回家。
一回家,苏母看到原本白皙的苏珩脸上被晒伤了一大块就心疼,说你怎么不跟老师说你身体不好呢。
苏珩说:“大家都在坚持,我也行啊。”
苏母说她死心眼,苏珩却不以为然,她死心眼惯了,也没差什么。
苏珩皮肤白,不容易晒黑,就算黑了也马上能白回来,等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脸上的晒伤也几乎没了影子。
许子心见了就羡慕得很,说:“我真是羡慕你的好皮肤,你看看我,本来还算白胖,现在是黑胖了。”说着垮了脸。
苏珩急忙安慰:“你一点儿都不胖,这样很可爱啊。”
其实许子心暗地里有些在意自己肉嘟嘟的身材,不过她试过减肥,怎么都减不下来,所以就顺其自然了。因为婴儿肥,她与漂亮从来没联系在一起过,大多数人形容她基本都会说她可爱,本来她还有点而介意,不过后来想想,可爱总比有气质好,一般而言,说人有气质那是既不漂亮也不可爱没什么好话讲的时候才说的话。
既然军训结束了,那正式的高中生活也就开始了。
大家其实都有些不习惯正式的高中生活,军训的时候虽然苦但也不用动脑,然而开始正式上课之后各科老师都开始宣扬各自课程的重要性,恨不得学生把时间全用到学习上。
经过了两个多月暑假的学生在刚接触到八门课的时候都有些迷惘。
迷惘着迷惘着就到了高中里的第一次月考,然后大家才发现,高中是要月考的!而不是一学期只有两次考试,期中加期末!
大家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考试,可两天考八门课什么的还是让人有点儿无所适从。
苏珩也一样,很无所适从,直到坐到了考场上还有些迷迷糊糊,心想怎么这就考试了,第一门考什么来着?
一切的晕乎在陆维安坐到她面前的时候烟消云散了,她愣愣地看着陆维安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冲她笑了笑。
苏珩眨了眨眼睛,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想象之后,急忙也朝他笑笑。
陆维安说:“这么惊讶?没发现我的学号在你前面?”
“哦,是这样吗?”苏珩说。
陆维安笑了笑没接话,然后转过头去了。
苏珩怔怔地看着陆维安的背影发呆,他依旧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因为他们头顶上正好没电风扇,所以他的背后渗出了汗水,湿了一片。
她脸色有些泛红,好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急忙将目光从他背后湿掉的那块移开,却来到了他的后颈处。大概是真的有些热了,他的后颈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在阳光底下似乎闪着熠熠的光。
苏珩抿了抿唇,刚想收回视线,却见陆维安忽然回过头来,对她一笑:“你有几支黑笔?”
“啊?”苏珩处于被他发现偷窥的羞窘之中,乍一听到他讲话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于是羞怯地问了一句,“什么?”
“你看,我的笔芯快没了。”陆维安将手中的那支黑色水笔芯在她眼前晃了晃,“想跟你借支笔。”他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上扬的,一副充满活力的样子。
苏珩庆幸自己一直有多带笔的习惯,此时匆匆从笔袋里掏出了一支黑色水笔递给他:“给你。”
陆维安笑着道谢:“谢啦,早上的两门课都借一下了,下午还你。”
“没、没关系。”苏珩想说不还给她也没关系,可最后却因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的念头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她在想,那支笔被陆维安用过,带着他的温度他的汗水,是不是就跟别的笔不一样了呢?
苏珩考试的时候有些分心,因为她总能感觉到因为陆维安的动作,他身上的味道迎面而来,是微微带了汗味的清爽味道,并不难闻。
这直接导致了苏珩写作文的时候一时脑热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也导致了她没将数学最后一道应该挺简单的大题做出来。
下午的时候,陆维安果然将那支水笔还给了苏珩,苏珩在他转过身后给那支笔做了个记号,这才放回了笔袋。
那时候,苏珩从没有想过这支笔会伴随她那么久,久到跨越她的整个青春时光,久到当她偶然翻出的时候竟然会微微愣神,无法回忆起它身上的故事。
因为陆维安一直在她的身前以及脑海里晃悠,苏珩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这次考试肯定糟透了。
许子心本就不在意成绩什么的,见苏珩为了考试成绩烦恼便笑言:“别担心啊,反正是月考,没事的。”
苏珩哦了一声,心里却还是有些疙瘩,可她更为纠结的是,若是以后的每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都这样,那她可怎么办才好?
苏珩还没想出结果,许子心就拉着她说:“阿珩,你这礼拜不要回家了吧,我带你去玩儿。”
“不回家?”自从进了高中,她从来没有一次周末是留在学校的,许子心已经对她说过好几次了,每次她都婉拒了。她刚犹豫着这次要用什么办法拒绝,却听到许子心继续说道:“我和几个男生约好了出去逛哎,我们一起去嘛,陆维安、尤绍、楚凡他们都去。”
在听到陆维安的名字时,苏珩发现自己心口一跳,然后不由自主地回:“好吧。”等许子心欢快地抱住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懊恼地直打自己的嘴巴。
可话已经说出口自然无法反悔,更何况苏珩其实挺乐意的,她乐意见到陆维安。
晚上打电话回家的时候,苏珩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母亲提了这件事情,苏母犹豫了一下后就答应了,还说:“阿珩,你知道妈妈相信你,所以别让妈妈失望。”
听到这句话,苏珩差点儿就想跟母亲坦白自己想留下来的原因,可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回:“我知道的。”
苏珩和许子心约好了周六早上见面,原本许子心说要苏珩周五住到她家去,可苏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答应,而且因为安馨这个周末也不回家,两人正好可以互相陪伴。
许子心和安馨的关系也还算融洽,得知若是苏珩跟她走了安馨便只能“独守空闺”便没反对。
虽然已经快十月,但是天气还是有些热的,寝室里又只有最中间一把小电扇,风力极弱,旋转的时候只有一会会儿的时间是转到苏珩所在的床铺,她又是上铺的,能感受到的风就更少了,若是把脚伸出去或许还能有点儿凉意。
傍晚洗好头后,苏珩爬到床上躺着,将湿着的头发从床上挂下来,让半干的头发吹风。安馨坐在下铺笑她:“阿珩,要是我有心脏病的话肯定被你吓个半死,跟贞子一样。”
苏珩嘿嘿笑了笑,拿手梳理了下还没干的头发,说:“安馨,明天我和心心一起去玩,你也一起不?”
“我明天有事哦,不能和你们一起玩。”说着,她攀着上床的小楼梯探过身去,对着苏珩的脸说,“你猜猜我去干什么?”
“去干什么?”苏珩眨眨眼睛,问。
安馨干脆坐在了苏珩身边,笑嘻嘻地说:“明天有个篮球比赛,我要去看,蒋经纬是主力哦。”
“蒋经纬是谁?”
安馨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下,恨恨地说:“连蒋经纬都不知道,你还是N中的吗?”
“他很有名吗?”
“那是必须的啊!他是高二的学长,篮球队队长哦,又高又帅气。”
苏珩心想原来是高二的学长,怪不得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安馨见她一脸迷惘的样子,懒得对牛弹琴,又爬下床去,说:“人家蒋经纬可是全校闻名的哦,不知道多少女生在追他呢,不过据我所知他还没有女朋友。”
“所以你也喜欢他吗?”
“谁会不喜欢他吗?”安馨反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一样。”
苏珩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其实她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她只关注她想关注的,也就是那个人。
第二天早上,苏珩起床的时候安馨已经离开了,她暗叹安馨的效率之高后默默地拾掇了自己,然后开了一直被她压箱底的手机通知许子心她准备出校门了。
许子心赶过来,拉着苏珩的手说:“今天晚上和我睡吧?他们说晚上去唱K,指不定玩到什么时候呢?估计寝室不好进了。”
“不好吧。”苏珩犹豫。
许子心皱眉:“有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决定了,不能反悔了哦!”
苏珩无奈地看着她,她急忙别过脸不理苏珩哀怨的小眼神。苏珩笑出了声,说:“那好吧。”
因为N中坐落在古镇N城边缘,不去逛逛古镇是件很失策的事情,许子心从小住在N城,这会儿便担任了一次导游陪着大家把古镇给逛了一遍。
一行六人,除却苏珩和许子心两个女生外都是男生,有陆维安、尤绍、楚凡还有赵鹤立,六个年轻的孩子浩浩荡荡走在古镇的青石板小路上,还是挺招眼的。
许子心专门领着他们往小巷里钻,吃臭豆腐,吃桔红糕,吃大肉粽子,大家直呼满足,等走累吃饱了就坐在河边树荫下的石凳上休息,看着河中不时有戴着蓝底白花头巾的姑娘摇着木船过去。
赵鹤立笑着说:“我们去坐坐那个船玩玩?”
许子心横了他一眼,说:“阿鸡,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实际?”赵鹤立说他的名字取自鹤立鸡群,所以大家都叫他阿鸡。
陆维安笑:“他不过是觉得人家小姑娘好看。”
赵鹤立脸一红没说话,倒是尤绍说:“阿鸡他早在学校里看上某人了,还打算着明天去车站接人呢!”
陆维安来了兴趣,连连问:“谁啊?阿鸡你动作要不要这么迅速啊?”
“等我追到了再说。”
许子心拉着苏珩哈哈大笑:“阿鸡我看好你。”许子心又瞪向一句话没说过的楚凡,“你咋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楚凡是这四个男生中最腼腆的,长得白白净净,若不是一个寝室的,他恐怕怎么也不会和陆维安他们这种高调的人混在一起的,他抿着唇笑了笑说:“我听就好了。”
陆维安摆摆手说:“你别管他,他一天能说上十句话就算好了。”
许子心似嗔地看了陆维安一眼,笑道:“人家那叫沉稳。”
苏珩看着许子心和陆维安恍如好兄弟的交流,羡慕得很,想学着许子心一样说上几句,可张张嘴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维安看到苏珩也一直沉默着,不由得说:“许子心,你还说人楚凡呢,苏珩不是也没说过话吗。”
苏珩听言,不自觉抬头看去,却不想正和陆维安的眼神对上,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促狭眼神,她的脸腾地红了,阵阵发热。她无法承受这种直接的对视,不过两秒她就放弃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她的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圈。
她能在梦里或者他的身后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却无法和他对视,她生怕自己刚长芽的感情暴露在阳光底下。
许子心以为她觉得难堪了,急忙瞪陆维安:“你不知道我们阿珩是乖乖女吗?怎么能和你们比?”
这时候尤绍说:“苏珩你以前是一中的吧?”
苏珩点头,然后问:“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隔壁班的,见过你几次,你走路从来不抬头,哪里会见过我。”尤绍笑,“我那时候以为你准进H中的呢,怎么到N中来了?”
苏珩抿了抿唇,声音低低地回:“没发挥好。”
尤绍笑着圆场:“那和维安差不多啊,他也是进H中的料子,结果中考那天早上吃坏了肚子,哈哈哈。”
苏珩偷偷抬眼去看陆维安,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好受了些,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在苦恼,因为进不了H中而闷闷不乐,但是进哪所学校又有什么重要的?如果进了H中,那她岂不是遇不见陆维安了?
或许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年纪小的时候,大家或许都不明白,得到或者失去一直都是辩证统一的,你以为失去了,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收获了别的。
所谓舍得舍得,不是有舍才有得吗?
下午,六人商量了一下去了台球馆,台球馆楼下一层就是钱柜KTV。
苏珩跟在许子心身后看着她和陆维安拼球技。
陆维安略胜一筹,许子心也不急,甚至把球杆在苏珩面前晃晃,说:“你要不要试一杆?”
苏珩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你玩就行了。”
陆维安斜倚在台球桌上看着两人,右手拿巧克粉块,左手握着球杆并转动着,斜向对着间头,有节奏地来回打粉,动作优雅而帅气,他说:“反正许子心输定了,你就打一球吧,不影响的。”
苏珩犹豫了会儿,接过球杆。
许子心刚想教她姿势和打法,却没想到苏珩已经俯下腰,摆出手桥,将球杆对准了一个球,然后推杆击中主球,打出了吻击,砰砰两声,两个球已经落袋。
在许子心与陆维安都目瞪口呆的情况下,她十分淡定地换了个角度,打出一个极佳的自然侧旋,又一个球落袋。
然后,她把球杆递回给许子心,摸了摸后脑勺儿不好意思地说:“已经八个球了。”
许子心尖叫一声抱住她:“阿珩你真人不露相啊。”
陆维安也笑,说:“我貌似只能认输了。”
许子心问苏珩是怎么学会的。
“我舅舅教的。”
到了吃饭的点,大家随便吃了点儿就往超市去。
苏珩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许子心那只超级大的包包从超市出来后就被装满了,这才明白。
KTV里面的东西卖得都比超市贵很多,还不允许明目张胆地外带,可大家又喜欢边吃东西边唱歌,于是都会自备食物,藏在包包里带进去,等KTV的服务人员发现垃圾桶里全是零食包装的时候,他们早就撤了,也抓不到一个人影。
大抵人年少的时候都单纯,欲望都不怎么强烈,有时候偶尔一件细微的事情,便能让人心情愉悦许久,不似后来,再多的钱,都买不回青春,买不回快乐。
六个人要了个中包,挺宽敞的,许子心一进去就把那只特大的包给扔在了沙发上,说:“刚那人的眼睛贼兮兮的老是往我的包看,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赵鹤立笑:“你那淡定自若的表情,他们估计也就怀疑了下,哪敢看你的包。”
尤绍也接话:“对啊,要是他们敢看你喊非礼不就行了吗,哈哈哈!”
许子心斜睨了他一眼,恨恨地骂了句流氓。
六个人里有四个人都是麦霸,所以除了苏珩与楚凡安安静静地坐着之外,其他几个人全都冲上去抢麦克风和点歌了。
苏珩和楚凡正好坐在沙发的两头,这时候抬起眼来,看了对方一眼后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此时陆维安已经抢到了麦,正在深情地演唱着信乐团的歌。
苏珩一听到声音就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他站姿很好,看起来像一棵白杨,正当枝叶繁茂的白杨,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苏珩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青春里的感情总是来得猛烈,突然而单纯,喜欢或许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一首歌,一种声音,一个笑容,又或者是,一双灼热的微微带汗的手。
苏珩正看得出神,有人却坐到了她身边,她愣怔之后急忙收回眼神,略带慌乱地说:“你怎么过来了?”
许子心笑:“我点好歌了啊,等会儿轮到我再唱。”话音刚落,她忽然又朝着那边吼,“尤绍!注意你的爪子,别提你的歌啊!”
尤绍回头嘿嘿笑笑:“别那么小气啊,让让我不行啊!”
“当然不行!”许子心坐不住了,起身去为自己争取,“你妈没教过你女士优先啊!”
“我娘只教我该下手时就下手!”
苏珩见许子心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便又抬起了眼睛去看那个唱歌的男孩儿。他正唱到高潮部分,似乎是沉浸其中,甚至微微闭了眼睛,因为如此,苏珩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嘴巴张得那样大,几乎能看到他颤抖的“小舌头”。
陆维安一曲唱完,苏珩才迅速收回眼神,双手却不停地绞着衣角,胸口怦怦直跳,有种做坏事被人发现的羞窘。
不过陆维安并没有看她,他唱完歌就坐到了沙发上,从那只大包里摸索出一听啤酒,啪的一声打开后就仰头喝了几口。
许子心说:“陆维安你别喝那么多,啤酒有限,限量供应!”
陆维安充耳未闻,反而又喝了一大口,还对着许子心露出你奈我何的表情。
许子心冲他握拳示意。
陆维安坐得离苏珩很近,此时见她一个人坐着,便坐了过去问她:“你不去选首唱唱?”
苏珩没想到陆维安会来找自己说话,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惊慌失措,也不敢抬头,就低低地回了一句:“没关系的。”
她这话说得真的很轻,幸而这会儿在放一首歌的前奏,所以他还是听见了。
那时候,陆维安只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挺可怜的,就说:“那怎么行,来这里都不唱歌多无聊啊!”说着,他已经抬头对许子心说道,“哎,许子心,你给你的阿珩点首歌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尤绍正满面深情地唱着一首歌,当时的苏珩并不关注乐坛,所以不知晓这首歌叫什么,她是后来问了许子心才知道,那首歌叫《温柔》,是2005年8月五月天专辑《知足》里的一首歌。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
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藏着什么
我从来都不懂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
就让你拥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
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
却孤单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
为什么我的心
那爱情的绮丽
总是在孤单里
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就在这温柔的歌曲中,苏珩第一次听到陆维安叫她阿珩,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可她在听到从他口中冒出她的小名时,心里还是不免悸动了一下,就好像是一个鼓胀胀的气球砰的一声破掉了,她受了一些小小惊吓。
许子心在听到陆维安喊她的时候立马回过头来,问苏珩:“阿珩你会唱什么歌?”
苏珩急忙摆手说不用。
许子心干脆走了过来,说:“前几天音乐课上不是学了那个SHE的《五月天》吗?总不至于那么快就忘了吧?还有之前那本读者的最后一页上有宁夏的歌词,我注意到你看了好一会儿呢,肯定会唱的对不对?”说罢,她也不容苏珩拒绝,又跑过去点歌了。
苏珩无奈地看着许子心欢快的背影,有些忐忑。
她不是不会唱歌,只是不敢在陆维安面前唱歌,他唱得那样好,就仿佛是引吭高歌的白天鹅,而她就是那只永远都不敢抬起头来的丑小鸭。
许子心照顾苏珩,把她的歌给提了上来,在尤绍的《温柔》之后就是《五月天》。
苏珩推不掉,只好被许子心推着走了上去,她紧紧地盯着大屏幕,握着麦克风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手心出了很多汗,黏湿湿的,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松了松手,侧身往许子心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对自己做出了加油的手势,这才觉得轻松了些许。
前奏已经快完,苏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启唇。
黄金海岸的岸边我们肩并着肩洁净的蓝天清澈的水面吻成一条海平线
看你温柔的双眼弹着吉他的弦歌词是诺言旋律是依恋唱出一首五月天
五月的天
刚诞生的夏天
我们之间
才完成的爱恋
紧握的手里面有好多明天
五月的天
梦开始要鲜艳
前方蜿蜒
一长串的心愿
我们一天一天慢慢实现
苏珩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流畅,在场的其余人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苏珩唱歌时候的声音那样好听,好像是风吹过风铃的清脆响声,又好像是空谷里泉水的滴答响声。
可苏珩唱到这里却唱不下去了,脸红得厉害,跑到许子心身边把麦克风递给了她,说:“接下来的你唱吧。”
许子心本来想拒绝,可见苏珩那羞窘的神色,直觉若是再让她唱下去她会忍不住跑走,便还是接了麦克风,接着唱了下去。
苏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原位,和陆维安离得很近的位置。
陆维安见她坐过来,不由得笑着说:“唱得不错啊,怎么不继续唱了?”
“唱得、唱得不好。”苏珩低着头说。
许子心的声音比较大,陆维安没听清楚苏珩说什么,便凑近了些问:“你刚刚说什么?”
苏珩没发现陆维安已经靠得那样近,乍一抬头就看到他硕大的脸,她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退,忐忑不安地说:“没、没什么。”同时脸上的红晕逐渐扩散开来,若是在正常灯光下,应该能看到她的脸上、耳朵上、脖颈上都沾染了绯红。
陆维安见她这样惶恐,知道估计是自己吓到了他,急忙也退后了,笑了笑没再说话。
六人从KTV出来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苏珩自是跟着许子心走了,而其余四个男生因为回不去寝室便干脆去网吧通宵了。
许子心领着苏珩回家,两人洗了澡之后躺在床上却是许久都没睡着。
苏珩能听到许子心翻身的声音,大概许子心误以为她睡着了所以极为克制,而她则是一动都不动,静悄悄地缩在床边。
她睁着眼睛没办法入睡,那首《温柔》仿佛还在耳边。
阿珩,阿珩,你的阿珩……
苏珩的脸红扑扑的,他的声音一遍遍地出现在她的耳边、她的心里,而后生了根,发了芽。
她觉得害羞,蓦地闭上眼,结果陆维安的那张脸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从来没有那样近距离地看到过他的脸,不白又不算黝黑,一双如同含着阳光的眼睛,她心跳如雷,伸手覆上了心脏的位置。
安静点儿,她无声地对自己说,可是没有用,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的心脏大概是疯了。
苏珩闭上眼睛:睡吧,明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周日晚上的晚自习是数学老师值班,本来这个晚上都是大家赶作业的时候,可因为月考刚刚考完,所以数学老师便用来讲评试卷。
数学老师姓钱,大家给他取了绰号叫钱多多,钱多多一向很勤快,也很尽责,他虽然教了三个班,可考卷却已经用了休息时间全都批改完了。
苏珩坐在座位上看着考卷一张张发下来,心里有抑制不住的紧张,每当小组长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好像那张考卷是自己的一样。许子心是她同桌,见她一脸紧张不由得安慰道:“没关系的,不就是月考吗?”
“嗯。”苏珩虽然应了声,却还是紧张得直抖脚。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人走到了她身边,然后一张薄薄的试卷就轻飘飘地被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她屏住了呼吸去看。
125。
总分150。这实在是一个不高不低的数字。
苏珩看到后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太差。
许子心探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叫:“考得很好啊。”
苏珩遮了遮自己试卷上的红叉,抿唇低头:“不是很好。”
许子心本还想安慰几句,自己的试卷也下来了,红彤彤的一百。她指着自己的分数笑:“如果这是百分制的话该多好啊,哈哈哈。”
苏珩听她说话,不自觉也笑了笑。
教室后面忽然传出一声轻叫,好像是赵鹤立的声音,他说:“陆维安你牛!居然考满分!”
许子心噘了噘嘴:“陆维安怎么这么厉害。”说完见苏珩表情不好又说,“你看我只考一百都没伤心呢,你也不坏啦。”
苏珩轻轻应了声,心情却不是很好。
陆维安考了满分,而她却……她心里有些酸涩,并不是因为他考得比自己好,而是因为他这样优秀。
钱多多讲评试卷的时候,苏珩听得格外认真,仿佛她一开小差就会和陆维安相差得更远一般。
等到周一的时候,所有的成绩都出来了,苏珩理科不算太好,文科却不错,尤其是语文,居然误打误撞拿了一百二十多分,她拿到试卷一看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的作文分数高,她写作文的时候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也能拿那样高的分数,她觉得有些稀奇。
总分加起来的话,苏珩排在班级的中上游,如果把理科剔除的话,估计能进前几了。
而陆维安正好和她相反,陆维安的文科不好,尤其是政治和历史,不过因为他理科成绩都接近满分,所以丝毫没有悬念地得了班级第一。
苏珩莫名地有些忧心,若是这种状况下去,她必然要选择文科,而陆维安却不可能进文科班……
大概那时候青涩的暗恋,是只要能和那人在同一个教室里便会觉得心满意足,哪里会像长大了之后那般,永远都无法知足。
十一很快就到了,许子心虽然极力邀请苏珩留在N城,可苏珩却死活都不肯了,周末就算了,要是十一都不回家,她妈妈大概要说她了。
在家的时候,苏珩跟着妈妈去了外婆家,又逛了街,第三天的时候却接到了初中同学的电话,说是想要聚一聚。
那是初中时候她最好的朋友,于是同意了。
可去了之后她才发现,来的不止她的同学林清,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林清介绍:“这是我的高中同学,知道你是N中的所以就一定要我带她也一起来。”
女孩子嘿嘿笑了两声说:“嘿,你好,我叫胡思思。”
苏珩点点头:“我叫苏珩。”
那个胡思思一看就是很活泼,她见苏珩在对面坐下便急忙问:“你们N中是不是有个人叫陆维安啊?”
陆维安?
苏珩原本低垂着脑袋,此时乍然抬头,疑惑地盯着胡思思瞧。
林清不好意思地笑:“她和那个什么陆维安以前是一个初中的,一直暗恋他来着。”
也是暗恋?
苏珩的手垂在身前,不由得扭紧了,许久才说:“嗯,有啊,是我们班的。”
“这么巧啊。”胡思思的眼睛都亮了,“他是不是很帅,而且还很有才,篮球也打得特好,要不是中考那天生病了,一定不会去N中的。”
苏珩轻轻点头:“是啊。”
胡思思拉着林清说:“你听到没有,苏珩也说陆维安很好啦,所以我才喜欢他啊。”
苏珩看着胡思思兴奋的面容,心却沉到了谷底。和她们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晚上睡觉前,苏珩又想到了陆维安那满是自信的脸,她默默地咬唇,觉得自己这气生得真是莫名其妙,陆维安并不是她的所有,她又如何能阻止别人对他的喜欢呢?更何况他又那样优秀,恐怕有不少人都偷偷喜欢着他吧。
而她,不过是无数人中最卑微渺小的一个。
十一过后没多久就是运动会。
三班的男生多,又都个高腿长,有运动细胞,早在开始报名的时候一个个就都摩拳擦掌地将所有自己能报的项目全报了。
相比而言,女生的项目就实在太少有人去报了。
作为体育委员的赵鹤立拿着报名表跑到苏珩和许子心的桌前,把报名表在她们面前挥了挥:“你们俩准备咋办?不报个项目怎么对得起我这个含辛茹苦的体育委员?”
许子心斜睨他:“含辛茹苦这话都说出来了?”
赵鹤立见许子心这副不在乎的模样,只好哀求:“我说姑奶奶哎,你们至少也报一个项目吧?一百米?四百米?八百米?跳远?”
“好了好了,那就报个一百米吧,多了不行啊。”许子心说。
赵鹤立急忙点头应了,然后又看向苏珩:“苏珩你呢?来个八百米吧?”
苏珩急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行的。”
“别呀,我看你行,就这样吧好不?你看我也难做,小杨在上头逼着呢,我得填好了交上去。”赵鹤立双手握拳向她作揖。
苏珩尴尬地看着他,想和他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可见他这副诚恳的神色,又想八百米是耐力跑,估计不算是剧烈运动,所以没有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