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终点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没去学校，我让与我同班的万三金给小王带话，三金问这次什么理由？我说随便说个亲戚结婚或生儿子，只是客套客套。三金起初有点不情愿，后来我说请他吃辣条，他就同意了。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我想出去踏青，可我又不想在附近踏，想去更远的地方，那样就需要一辆自行车，可阿伟的自行车属于二八大杠，我个子不够，所以只能叫阿伟骑车载我。其实我只是希望阿陪伟我一起去，这就是大人说话的方式，委婉动人。

阿伟却说不想去，因为今天是“逢集”，要去街上买猪崽。“逢集”是清风镇的一种集会日，每个镇的时间不一样，对清风镇来说，每月三、六、九就是逢集，包括每月三号，十三号，二十三号，六、九亦如此。别的镇会是一四七或者二五八。集会日这天，会有很多商户走上街头，他们手捧奇花异草，肩挑飞禽走兽，各种古怪玩意层出不穷，每到这时候，好东西就很多，小猪崽都尤为壮实且品质优良。

我跟阿伟说：过几天不又是逢集了，急什么？再说我课都逃了，还搭上了一袋辣条。阿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他问我想去哪，我说随便走，干嘛非要有目标，随便找一条路，走到它的尽头。

于是我和阿伟整装待发，他推上二八大杠，载上我向村外驶去，车子踩动前，他问我要不要试试坐在前面的大扛上，我像看小孬子一样看着他，他就无话可说。现在介绍一下我通常看小孬子时的表现：歪着头，斜着眼，轻皱眉，身体微微后倾。阿伟劝我应该多体验下不同的选择，我说：那个位置还是留给你未来媳妇吧。他说未来还未来，要把握当下。我不知道他说得是哪个当下，因为我听成了裆下。源于我想起了他之前看黄片的情景，我这该死的想象。

出村路是一条长长的笔直的土路，两米来宽，好在路旁边是草，即使两辆车相向而行，只要减速慢行，还是可以过的。但如果是两个轮子以上的车就不行了。土路像一条坝，比两边稍高，路两边，一边是田，一边是树林。田刚被犁过，里面抽满了水，水很浑浊，可以看见许多只土青蛙和绿青蛙在无聊地唱跳着，或许，它们并不无聊，谁知道呢。我让阿伟对着它们吼一声，阿伟喂了一声，田里瞬间安静了，只是过不了几秒钟就又叫了起来。

这些田并不规整，形状显得有些随意，或许说是自由，但却是一块连着一块，很是团结，遇到房子就转个弯。房子是邻村的，在村子外围零星地散落着，越往村中间，房子越密集，就像牛拉的屎被地球吸到地上后，会向四周溅射，越边上越稀疏。再往远处，可以看到模糊的山影，在刚下过一场雨后，山体就会特别清晰，仿佛就在跟前一样。树林这边就是乱七八糟的树疯狂乱长，能活下来的都是树中翘楚，属于精英之列，只有它们才能穿过土路看见田那边的风景，其余的只能待在下面吃灰。

来到村路与县道的T型路口，阿伟问走哪边？我毫不犹豫得说左边，因为右边是往学校方向。于是，阿伟左转弯，地上有一颗凸起的石头，一下颠得我睾丸欲裂，我锤了阿伟腰子一拳，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你骑车看路，乱瞟什么，蛋都快颠碎了。阿伟笑着说：出来玩不就是看风景的嘛，路有什么好看的。我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阿伟：好嘞，看路，看路。于是，阿伟把头伸到自行车车头去看前轮。我又给了他一拳，他才坐直了。

县道要宽多了，但限制也多了，比如说，不能在路中间骑车，不能在左边骑车。村道就没有这么多限制，甚至可以停车在路旁拉屎。阿伟说还有省道，国道。我说还有呢？阿伟想了想说道：那恐怕只有天道了。

路两旁种了很多树，我问阿伟这些是什么树？怎么到处都是？阿伟说：杨树啊，政府种的，说是退耕还林，保护环境。我家后门口就有一棵杨树，夏天上面会爬很多蚂蚁，冬天会像狗掉毛一样落下许多叶子，吹得家里到处都是。我实在不知道这种不结果子的树种它干嘛。我又问：这里的环境不是挺好的吗？阿伟：我们这里是好，可外面的一些大城市，环境很差的，你每天早上去上班，晚上回家后，就像你每次从煤矿回来那样。我有点怀疑阿伟的描述，因为他说话时有点假正经，每次他这样说话时都是在编，他还是学不会撒谎。我说：那怎么不在他们那里种？非跑到我们这来种？他说：因为他们那里的地都建了房子。我说：那把房子拆了种树啊。阿伟说：那不能拆，房子可以带动经济，推动国家发展，改善人民生活，促进人类文明，最终实现共产主义。这样说，你懂吗？我说：滚！

不知骑了多久，拐进了一条水泥路，路旁的地里种着许多西瓜，而且四下无人。每次看见无人看守的西瓜，我就会产生一种偷瓜的冲动，这种冲动和看黄片阴茎就挺起是一样的。我问阿伟这条路的终点在哪里，阿伟说：不知道，这要看你的心情，可以是张家湾，也可以是America。我说：放屁，美国与我们隔着海呢。阿伟说：可美国手长啊，你只要说一句America万岁，他们就会从海那边伸出援助之手，将你我接过去。我说：右转，去他妈的America。阿伟说：这是去还是不去？我说：去他妈的，America。阿伟说：得嘞。

我和阿伟最终来到水泥路的尽头，那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流，河水是青苔色，看上去没有流动，不远处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牛家渡口，靠近牌子处有几层阶梯，上面布满了落叶和青苔，阶梯底端没入水中，河边停着一艘老式木船，船看上去很久没有用过。周围安静的可怕，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听着有点凄凉。

事实证明路的尽头是水，尽管有些路的尽头是山，可山是可以翻过去的，这么说你可能会反驳，说水也可以游过去，那么这样说，路是没有尽头的，因为地球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