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杂记:我杀了一条鱼

在线买菜已成习惯,今日终是出了岔子:下单了一条“鲜活鲫鱼”,这不是第一次网上买鲫鱼,往常总是店家宰杀好放上冰块送到的,今日确实懵逼了,送到的竟是条活生生的鱼,栖身在一个鼓囊囊的保鲜袋里,半袋子水,另半袋子注满空气密封了口,大小刚刚好它在其间,鱼口一张一合,伴着鱼鳍的摆动,昭示着自己的鲜活。

我的大脑有些空白,杀生的事,我也不过是踩死过几只虫子、拍死过几只蟑螂、蚰蜒、蜈蚣、蝎子之类的东西,说起来,提刀见血的杀生真是没干过。恰此时亲爹的视频电话打来,亲爹说:鱼脑袋上敲晕,去鱼鳃,挖掉内脏就行了。

确实简单,我又想起一句智者名言: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拍照发个朋友圈。

于是好友也纷纷支招,有正经的,流程跟亲爹说得无差,另补充说要记得鱼肉开刀把鱼线抽了,不然会腥。也有不正经的,说可以把鱼淹死,再处理。

这一番信息接受,抽丝剥茧下来已大概知晓了正确流程,只是理论与实践终是两码子事,我看着那一方小小空间里的鱼,鱼口一张一合用力呼吸着,好像运动无能的我跑了1000米后半死不活的喘息,我想:再犹豫下去,这鱼怕要闷死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鱼倒出来吧。于是找了个煮锅,将鱼倒了进去。又一想,中午好像还有更紧急的食材需要先消灭掉,罢了罢了,这活鱼,先连锅冷藏在冰箱里,再做打算。

如此又做了一个下午的心理建设,搜了众多杀鱼的视频来看,整个流程已烂熟于心。杀鱼嘛,简单,太简单了,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三下五除二,就好了。

我放好砧板,砧板上铺上了菜刀,剪刀,棒槌(其实是擀面杖),就差鱼了。

我端出了锅,看着鱼那呆滞的大眼泡一动不动,没有什么精神,鱼口一张一合,仿佛在无声呐喊: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盯着看了几眼,我又败下阵来,太难了,思来想去,又瘫回沙发上,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如何养鲫鱼,如何在鱼缸里养鲫鱼,养鱼费钱吗,鲫鱼需要多大缸,又打来某宝开始搜索鱼缸……

冬天的天空黑得格外早,不知不觉房间已陷入沉沉的黑暗,此时大脑传来饿意,腹部突然传来叫唤,我从一众鱼缸的手机屏幕里豁然抬头,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突然想起电视剧和网文里的场景:“如此优柔寡断,如此妇人之仁,杀个鱼都杀不了,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这当然都是些戏精上身的脑补大戏,可重要的是,我心里非常清楚,我养不活它的。或是今日被我宰杀裹腹,或是他日死在鱼缸里,被丢在垃圾桶里发臭发烂,被埋在小区的绿化里供流浪猫刨出分食,甚至可能都撑不到鱼缸到货,就死掉。

它总会死在我的手里。

鱼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将鱼从水里抓了出来,它的尾巴突然剧烈的摆动,我惊得尖叫一声,手上一滑,它就摔在了地板上。

杀鱼最害怕的不是其他,就是它剧烈的扭动。它的挣扎、它的恐惧、它的求生欲、它的生命力,都在这扭动里,这扭动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它远远地抛出,离得越远越好。也许是小时候家里的蚰蜒、蜈蚣这类腿足众多、身影扭动迅速的动物留下了太深重的童年阴影,便总是对类似迅速的扭动恐惧,所以活的基围虾、小龙虾、大闸蟹这类东西也向来是不敢碰。此时也只能不断自我暗示对抗阴影:它不会咬人,只是扭几下,伤不到我,伤不到我……又伸手试图去抓摔在地上的鱼,然而只轻轻一碰那鱼便又剧烈地扭动起来,终是没有办法回归到砧板上。思虑良久,一咬牙,我拿起菜刀,蹲下身子,干脆就在地板上,狠狠地拍了鱼脑袋几下。

也许是因为太恐惧,所以太用力了,直接拍出了血。地板上四散着滑腻的鳞片,和浓重的血迹,连我的小腿上也不能幸免溅上了细细的血花。

惨烈,太惨烈了。

不适,太不适了。

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件事,而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却也无法再后退了。

五指死死掐着鱼又回到砧板上,因为害怕它再摆动,用力的程度都快把它的内脏挤出,所幸后面的摆动都轻微了不少,已可以应付,于是后续的刮鳞片、去鳃、去内脏、去腥线、冲水,都一气呵成,非常顺利。

接下来又煎了蛋,煎了鱼,洗净白玉菇,烧了开水,细细慢炖了一锅奶白的鲫鱼汤出来。


浓,鲜,太好喝了,鱼死得其所。

一点一点清理掉地板上的鳞片和血迹,光洁的地板上,很难看出曾经死过一条鱼,就像别人也看不出,那个矮小的姑娘,曾经杀过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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