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是會生病的,要了解一個人的問題,先要看看是否家庭生病了。
原來家庭是有生命的體制,與人一樣,會病、會痛、會摔跤。有些毛病本來在開始時很輕微,但是如果沒有及時處理,又會變成頑疾、變成毒癌,讓你痛不欲生。
家庭內的每一個成員,都可以是帶菌者,互相感染,讓病毒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重複又重複地,讓家庭悲劇不斷地以同樣形式上演。
一般家庭都習慣把問題放在個人身上,很少人知道這世上其實絕少有個人的問題,所有問題都與人有關。家庭既然對我們那般重要,那麼,我們的問題也不可能與家庭無關,只是我們未必知道關聯在哪裡。
怎樣才知道家庭是否生病了? 答案很簡單,當家庭生病時,病徵往往會出現在孩子身上。孩子是一面鏡子,反映著家中百態;也是一塊海綿,吸收著家中一切的喜怒哀樂! 近代很多研究發現,孩子如果長期在父母的矛盾中生活,將會嚴重地影響著他們的個性發展、適應能力,甚至產生各種身心症或過度活躍等行為問題。
不同的矛盾形式又會產生不同的孩子問題:互相攻擊的伕婦,對女孩將造成憂鬱和內向,男孩則變得憤怒及自責;不停的口角和冷戰,又會造成孩子的情緒鬱結,嚴重地影響著他們的思考及適應能力。 有人認為,所有孩子的身心症,都與父母間那解不開的情意結有關。
孩子的反應也很有趣,當父母指出他們的行為問題時,他們大都沒有太大反應,反而是當父母彼此互相指責時,他們的生理反應就會有大幅度的升高;可見孩子的心結其實並非在自身,他們最大的不安,是當父母關係出現危機的時候。 最重要的是,父母的爭吵並不用十分劇烈,要吵又吵不成的鬥嘴,甚至無言的僵局,才是孩子最大的剋星。
我們研究的對象,年齡由六歲至十四歲,發覺年紀愈小的孩子,他們的反應愈為敏銳。也許是因為年少的兒童大都十分關注父母的關係是否調和,尤其母親的焦慮與孩子的不安全感是息息相關的。 較大的孩子或少年,看起來反應好像沒有那麼直接,甚至否認對父母情感問題的關注;但奇怪的是,他們雖然口說不關心,生理卻一樣能錄得反應。
不管年齡大小,這些孩子都是父母的觀察者,年紀較小的,大都眼睛離不開父母;較大的孩子,好像不看父母,但是雙親的一舉一動,尤其母親的悲哀,他們卻明顯地完全吸收。很多時候,當母親流下淚時,即使背對著她,孩子仍不知不覺地眼角掛著淚珠。 由於孩子與母親的關係密切,每當父親批評母親的時候,也是他們最有反應的時候,很多男人不懂這個道理,總是埋怨妻子過分溺愛孩子;其實他們每一句數落妻子的話,都會讓孩子忿忿不平。
身體是個奇怪的工具,心中表達不出來的感受,往往由身體表達出來,所謂身心症,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 以為孩子不懂事的想法,可真是太無知了。
離不開母親的孩子,總是惹出一身毛病,拒學只是其中一種。他拒絕的,其實也不是上學,而是整個母親以外的世界。
這孩子讓我想起法國名著《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要把野性的狼馴服,狼對他說:「如果你把我馴服,你就要從此對我負責!」
是用儀器量度孩子面對父母不和時的生理反應(包括心跳、手汗及皮膚導電反應等),對象是六歲至十六歲的孩子。發覺他們最大的焦慮,並非被父母責罵,而是當他們察覺父母的婚姻出現危機時。而且父母並不一定要大吵大鬧,伕婦間無言的不滿,對孩子一樣具有很大的殺傷力。 很多人不知道,孩子天生是要保護父母的,父母親本身的安危,對孩子來說比一切都重要,即使他們行為上看來反叛。 問題是,大部分避免矛盾的家庭,都不願處理伕妻間的怨氣,都說對彼此別無所求,把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卻不知不覺地讓所有上一代的問題,都轉移到孩子身上。
由孩子的不受管教到母親的鍥而不捨,再轉移到丈夫對妻子的冷眼旁觀;由一個人的行為,引至兩人的互動,再伸展至三人的僵局,這是管教孩子最常見到的一種家庭形式。我見過很多被列入失控的兒童,就是這樣莫明其妙地成為精神病患者,只有靠藥物來維持。
米紐慶到紐約北部一間兒童醫院訪問,見到一個九歲的男孩,米紐慶問他說:你為什麼住院?
那男孩答道:「因為我媽管不了我。」
米紐慶好奇地再問:「那為什麼是你住院,而不是你媽住院?」
孩子成長的第一課,就是學會無論你鬧得多凶,大人自有應付良法。 而很多失控的孩子,學到的課程卻是剛剛相反,他們知道只要鬧得夠凶夠持久,母親就必會投降。 其實,當孩子不講理時,很多母親都知道要走開一旁,不予理會。偏偏有些過於用心良苦的母親,在孩子不講理時,堅持與孩子講理,認為這是親子之道,要孩子心甘情願地服從。這些觸礁的母親,大都過於重視孩子,全部心意放在孩子身上,孩子一舉一動離不開她們的眼,孩子也自然地全部專注放在母親的一舉一動。糾纏不清,反映的也就是二人過於接近,缺乏彼此應有的空間;只有對方,而自我意識不足。
很多父親不知道,兒子是母親的忠實衛士,丈夫保護不了妻子,別想兒子會讓你的日子過得安寧。 孩子的最大心願,就是父母的關係良好,他們會特意把父母的手連在一起。如果長期活在父母的矛盾中,他們就會因為發揮不了孩子天生對家庭的保護作用,而產生各種基於長期處於鐵三角狀態的種種問題,失控或過度活躍,只是其中常見的幾種而已。 可悲的是,這些兒童往往被當作精神病患者處理,其實他們只是反映家庭生病了的一面鏡子。
我們的最大問題,是把一切個人期望,都寄託在對方身上,但沒有一個人可以成功地滿足我們的全部需要。
一個最需要別人接近的人,偏偏發展一身生人勿近的利刺。 這也是我們這一代女性的悲哀,我們都是需要備受保護的動物,在黑夜的森林驚惶亂跑,遠處看到那白馬王子,卻是那樣抓不著邊際。他們騎在馬上,隨時準備飛奔,頂多給你一個飛吻,從來都沒有打算爬下馬來,與你一同掙扎。
也許男人像女人一樣驚惶,一樣嚇怕,自己的情操都照顧不來,更無法面對自己另一半的那種複雜激情。
現在我明白了,原來癡男怨女,就是從小開始的。
要改變這種悲劇,睡美人的故事必須要改寫,千萬別等著王子來把妳叫醒,女性的喜悅,不可能全部等待男性來滿足。我們要明白,王子的任務,只是尋找一個睡著的美人,他們沒有準備面對一個會哭會鬧會痛會發怒和活生生的常人。
婚姻是個人的選擇,偏偏是他們的兒女,往往從小就扮演著那拚命地把他們拉攏起來的角色,至長大也無法放得下,尤其是那在婚姻上找不到慰藉的妻子,兒女很容易便成了她最好的伴。而忠心耿耿的孩子,很多時候無法在這種糾纏不清的關係中抽身,結果是成就了很多孩子的身心症狀。
近代社會的一個有趣現象,是婦女愈來愈追求進取,愈來愈能幹。相反地,男士們很多都是在照顧有加的母親手中長大,被寵慣了,對人際關係的處理,大都缺乏動力。很多男士都承認難於應付妻子或家人對自己的要求,甚至覺得失掉個人空間。加上男人的語言能力一般都不如女人,沉默是他們最有效的武器。
最近聽一位老學者談婚姻之道,他說:「中國男人一定要學會厚臉皮,讓太太覺得你是最能欣賞她的人,說幾句好話、一份小禮物,就有延年益壽的作用,何樂而不為?」 他又說:「中國女人也一定要學習,無論妳的丈夫有多不濟,妳對他的賞識也會讓他有勁起來。相反地,妳的埋怨會讓他本來有勁也會變得不濟。」 「更重要的是,除非你真的打算離婚,否則絕對不要把這名詞掛在嘴邊。」
人的最大恐懼,就是被人拒絕,為了避免別人的拒絕,我們往往會言不由心,說盡反話,裝得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心底裡卻是帶著無限的渴望。
任何親密關係,都需要雙方放下盾牌,還要有一顆挨得下利劍的心臟。否則的話,全部精力放在保護自己那脆弱心靈,又哪顧得了對方!
過去的不幸為什麼對人有如此禁錮的威力?心理分析有很多不同的解說,最常用的解釋是人的「自我」(ego)太弱,無法平衡「本我」(id)及「大我」(superego)上下夾攻的衝擊,又或許是依附(attachment)的過程出了問題,不能脫離心中所屬,不能接受被拋棄的事實。 但是,人是適應力強的動物,無論來世今生對我們的心態有多大影響,理應收拾心情,好好面對此時此刻,為什麼會讓自己沉迷在一段無法挽救的悲情?我想,那悲情必然有它的吸引力,才會讓人留連忘返。
其實無論是悲哀、憤怒、孤獨或苦痛,都會日久成伴,讓人不能放下,甚至會給人一種安全感,一種踏實的感覺。
其實,很多所謂不良習慣,或者不被接受的行為,都會像抽大麻一樣,雖然明知遺禍百世,但卻同時讓人欲仙欲死,欲罷不能。
人的個性往往都是被環境塑造而成的,即使初生嬰兒,其喜怒哀樂都受周邊重要人物所影響。
家族歷史以至家庭中人際間的互動與信念,都會一點一滴地塑造我們的所思所想所為。這世上實在沒有「個人」這一回事,每個人都是一部電腦,一早就被裝置了各式各樣的軟體,我們只是被別人按下程式而動;又像是一個舞動得興高采烈的木偶,卻不知道原來背後有人在扯線。
有時,憂鬱症會變成一種最厲害的婚外情,一個難以取代的伴侶,一張把人牢牢地罩住的網。病人與家人都要重新調整自己的行為及思考,一同對抗這個強大的敵人,才有機會逃出魔掌。 憂鬱症是個古老的病,也是個時代病,無論科學家怎樣努力從病人的基因找答案,始終無法脫離家庭的影響。其實這也不是壞事,因為,如果家庭關係是病因,那麼我們就有機會設法讓這「病」變成「特效藥」。
男女間究竟是誰強誰弱,誰也很難說得清,每個家庭都有千絲萬縷,編織出來的樣本各有千秋。但是有個不變的道理,就是男人如果背叛了妻子,必會有個來討債的兒子,讓你過不了好日子。
有時人在空虛的感覺中,實在需要利用物質來填補,除非你願意用自己的熱情,去燃點那寂寞的心。
根據英國一項最新研究,憂鬱症的最佳治療是從親侶關係入手,比藥物更為有效。只是,嚴重的憂鬱比婚外情更具威力,病人往往理直氣壯地擁抱著自己的憂鬱,至死不放手,對枕邊人的勸告,反而十分厭惡。
憂鬱症的最大殺傷力,就是不知不覺地蠶食著病人,以及病人身旁所有人的生命。憂鬱症是個揮之不去的惡棍,隨時準備向我們現代人討債,一不留意,就霸佔你的空間,吸取你的元氣。 既然揮之不去,就得學習與它鬥法,起碼不要讓它老是逞強。可喜的是,它悄悄而來,有時也會悄悄地突然離去。不屈不撓的樂觀,以及絕不放棄的堅持,是我們最大的武器。
什麼是結構派?是個有趣的問題。從理論而言,它指的其實是家庭結構;一個家庭的形式,以及每個家庭成員所扮演的角色和互動。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如果人人都守著本位,就會天下太平。偏偏家庭關係往往是陰差陽錯,應該站在同一陣線的夫婦,往往因為各種矛盾,造成各守一方,讓兒女越線而上。很多青年人及兒童問題,都是基於這種家庭位置大轉移,令父母無法有效地教導子女。
米紐慶早年是從事青少年工作起家,因此家庭結構是他的心得。 從實踐而言,這套療法一般會強化父母的位置,讓那不知不覺被坐大了的孩子返回孩子的位置。 這理念很簡單,作法也很能奏效,進行起來可不太容易。因為大部分父母都以為孩子問題出在孩子本人,沒法與夫妻關係連接起來。米紐慶的專長,就是好像在不經意的會談中,把一家人的結構圈點出來,讓家人對自己錯綜的關係,有清楚的了解,重組家庭的功能。
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固然重要,但是人也是天地間的一個元素,不斷地與身邊的環境互動,吸收著四方八達的訊息與薰陶。你以為自己天生如此,其實一切都是環境與造化的安排。
據說一個人快樂時,大腦的活動會集中在左邊,愈是不快樂,大腦的運作就愈偏右。如果你想像在腦前有一條直線,由左至右,就像一條快樂的指標。愁眉苦面的人,腦部活動當然靠右,但是,怎樣才是快樂的根基?要做什麼才能讓腦部活動靠左? 一些研究西藏僧侶的腦部活動指出,僧侶在冥想時達到那種忘我的境界,會讓大腦活動集中於左,由此可知,人的思想愈能超脫自我,就愈能給我們帶來快樂。
並非每個人都需要做和尚才能找到快樂,看盡人間百態,我自己學到最重要的一項啟示,就是千萬別讓自己變得苦澀。 苦是生命中避不了的,變成澀就會讓人萬劫不復,為了棄我之人,卻苦了身旁最愛我的人,實在划不來。 最近看一些教人歡笑的瑜伽練習,叫人有理無理,都要暢懷大笑。因為科學證明,我們的身體機能不能分辨歡笑的真假,只要笑得開心,全身就會受用。笑得多,假的也就變真了。生活上實在有太多可笑又好笑的事情。
治療的談話本身也是一項互相帶動的旅程,讓當事人反映內心及人際關係的經歷,從而獲得新領會。要達到效力,話與話之間,必須留有很多空白。如果每個空間都填得滿滿的,就沒有新的體會或新的可能性。
在工作上看過太多不幸的家庭,如果說這些家人不夠關心彼此,不如說他們對彼此存有太多不能滿足的期待、太多的失望,以及長期失望而產生的苦澀,塞滿了他們的胸襟,造成怨氣沖天。 簡單來說,沒有胸襟的家庭都缺乏慈悲,而缺乏慈悲的家庭,會產生惡果。
不知有多少次,我真希望有人可以抱抱這些不幸的妻子或母親,用手撫平她們心中的憤怒,讓她們可以放心地把倦累的身體靠在一個堅強的肩膊上。而偏偏那個可以讓她小鳥依人的丈夫,卻毫無表示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有多少次,我多渴望有人能融化那情緒好像凝結在某一時空的男人或父親,讓他們可以接觸到埋在心底的痛楚。而那一直想丈夫親近的妻子,卻偏偏是一面鄙夷之色。
你說你公道;我說我公道。 也許他們的公道都是對的,只是沒有人找到快樂。 快樂是需要超脫自我的,一個人的思想愈是慈悲為懷,就愈是快樂。 相反地,一個人如果斤斤計較,老是覺得不甘心、不痛快,就會滿腦子塞滿一堆蚯蚓蠢蠢欲動。
有位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告訴我,他的妻子在他遠行時,因為生產流血不止而病逝。他說,當時只有一個意念,就是要把那失職的醫師告官告到底。結果花了十年時間,讓心中的悲痛與怒火一起焚燒,什麼事都做不了,放下兒女也不能照顧。直到一天,有個相士對他說,放人一馬,海闊天空!他才突然如夢方醒。 退一步海闊天空,其實也是為自己騰出新空間,這道理很簡單,但要真正聽得明白,卻需時十年,甚至更長久。
治療師有時也會把自己的執著套到求助者的身上,應該怎樣做夫妻,應該怎樣做父母;各種各項的應該,往往讓已經夠困苦的人帶來更多無法達到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