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老头生日之前

今天是老头去世之后的第四个生日的前一天。和以往的三年一样，今天是个笑点与泪点超负荷加载的日子。

最近一周，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试验，说是在考验也好，是在观察也好，结局未能如我所愿。突然间发现原以为生活中美好的事情其实不过是我自己的自以为是。有些人，这辈子走散了就再也找不回来，有些事就算别人再怎么说的刻骨铭心，也不能就真的以为记忆它会存在永恒。

今天难过，那就记一件开心的事情。记老头在世的最后一个生日。

四年前的今天下午，我提溜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肉坐公交车回家。那天平日里特别邋遢的老头特别正经。雪白耀眼的汗衣，配着那件他特别中意的，自己买的，天天穿的那件衬衣，映着夏末的蝉鸣和骄阳，叼着烟在马路边等我。看见我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老头赶紧掐掉手里的烟头，慌忙推车，但同时又想伸手去接我手里的东西。慌乱的样子让人觉得特别舒服，不是我不孝，只是觉得，那种被亲人需要，什么都想要替你干的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很舒服，舒服的只想笑，只想静静的看着这个人笑。就像老头自己说的，没见过我这么懒的人，一步路都不想走的那种懒。其实，我是个汉子，别说一步，三五里也是能走的。但是老头你不知道啊，所谓亲情，就是在你接我送我教育的过程中一点点亲厚起来的。

晚上回去，老头拿着我送他的活瓷杯子，翻来覆去的看。边看还嘴里念叨：这杯子真行，我还听人家说过呢，那都是当官的领导用的。没想到咱有生之年竟然也能使这么高级的东西。

我笑老头没见识，同时也得意自己是懂他的，礼物送到了老头心坎里。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人大跌眼镜，老头偷偷的把一瓶价值15块钱的想不起来的名字的白酒，倒进去晃来晃去。但是他做贼心虚，怕我发现，盖的紧急，盖子没盖稳，晃的又太用力，结果酒洒了自己一鞋。我进屋的时候，老头手忙脚乱的撕辣条，酒杯都是空的，然后假装自己撕不开的叫我帮忙，然后拼命护住杯子，防止我拆穿他。一屋子的劣质白酒的香味儿弥漫开来，老头尴尬的直哈哈。

我是个机灵的小孩，假装自己啥都不知道，然后悄悄的趁老头去上厕所的功夫把劣质酒倒掉，换上了一瓶难得糊涂

那天老头四两酒喝的晕晕乎乎，不是酒的原因，是他自己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孩子这么好的礼物，结果孩子们都有心为他准备礼物，他高兴。

但是老头你别急，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的上午，就是这个老小孩生日当天，我问老头有没有安排，老头脑子都不带动的直接说没有。那开心劲儿，简直就像自己活了100岁一样。早上10点，我们出发，骑着三轮车远距离迁徙1个小时，去县城吃他总也想见识的自助餐。老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进去之后，不像老太太一样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人家目标明确，直奔酒区，很骄傲的指着一个小白瓶的酒跟我说：“看着没，这个，超市里买15块呢，来瓶这个，再来个别的，两瓶酒，我就给你把钱喝回来了”老太太一直说他，这么多服务员呢，让人听见心里多难受，人家不喜欢我们了，想吃就去拿吧，别一趟一趟的拿，人家都看着呢。但是老太太唠叨归唠叨，喜欢吃的一个也没落下，反正是随便吃的，那阵仗，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个有严重胃病的老妇人。那顿饭，老头吃了很多的肉，喝了很多的酒，吃了一盘蒸紫薯和造型很美的小馒头，最后还非常有仪式感的吃了两口蛋糕，然后一脸傲娇的跟服务员阿姨说：今天是我老头子的生日，孩子们有孝心，非要来，骗我来的

那骄傲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炫耀手里有糖的孩子。

最后因为那瓶他打开了但是喝不完的酒，我们倒进了烤炉里，老头难受了半天。

临走，老太太问，给人家吃成这样，也不收拾，人家不会不开心吧？

当时我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这个一辈子操劳的农村老妇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没被人照顾过，甚至去饭店，都仍然想着，如果自己做的不礼貌，别人会不开心。这个一辈子都在看人脸色的老太太，临终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我们能像为老头操办一样，认认真真给她过一场盛大的，吃自助餐的生日。

话题有点越说越沉重了，接着自助餐往下说：

出了自助餐厅，这个向来不爱逛街的老头主动提出要去逛街，我们也是识趣，去了一条尽是老年服饰的街，100块钱可以买好几件的那种店。我最大的心愿，是让老头穿上全身是福字的那种老年装。但是老头精明啊，不上当，不肯量尺寸，也不肯试衣裳。

后来我们转移了目标，把老太太哄去了另外一家门店，试了一件特价，但是异常合身的衣服，将这场生日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后来，老太太私下里跟我说了好几次，希望她过生日的那天，我们可以换另外一家自助餐，她觉得那家自助餐里全都是酒，她一个生病的人是不喜欢喝酒的。

遗憾的是始终不守信用的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许诺老太太的盛大的生日宴，在离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意外去世，而我只能继续坚强。

时间是治愈的良药，但是因为今天时日特殊我还是哭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是难受的时候我就自己跟自己说：没事儿，就当这两个人是不在了吧！好的吧，他们就是不在了！亲爱的老头，明天，祝你生日快乐！嗯，就算是以后再也不见了，就算是这辈子缘分已经尽了，就算是再也不能有个这么一个爷爷了，就算四年不见，音容笑貌仍在，生日快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