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姑娘，风世子差人来请，姑娘可去？”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前面的四次我都婉拒了。
我本是前朝遗孤，如今国亡，沦为一名歌姬，在这聆风阁卖艺，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有一绝技，便是那惊鸿舞，也曾一舞倾城。
聆风阁的妈妈说：“如此好的舞技，在我这小小聆风阁倒是埋没了。既然你失了记忆，忘了名字，那从今以后便叫舞倾城吧。”这名字倒与我之前的封号倾城公主有些相似。
我有着上好的容貌，也懂得如何让那些看客为我疯狂。
聆风阁因我而名气日盛，我知道，台下的许多人都是为那一舞惊鸿而来。但我只在每月十七跳一支舞，那个我亡国的日子。
长安侯家的世子风玹是上月十七来的，自那日之后，便常常差人来请我去他府上，我并不愿与这些人走的过近，尤其是这长安侯府。
长安侯是如今的镇远大将军，手握重兵，戍守西南边疆，从未战败。也就这常胜将军，破了我的宫门，杀了我的亲人，亡了我的国家。
若不是皇兄拼死护我，或许我也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若是妈妈想我去，那我便去吧。”看着她眼中的渴求，我终是没能硬下心来。我知道若是我再不去，受苦的将会是这聆风阁里的众人。
02
“姑娘，到了。”马车是侯府派来的，里面铺着厚厚的绒毯，放着一个暖炉。坐在里面，哪怕在这雪花飞舞的冬日，也不觉有太多的寒意。正在我出神的空当，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抬手掀开帘子，便立刻有人上前，扶我下车。
“世子已等候多时，还请姑娘快些。”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在我身旁，不住地催促着。
我并不想与她们说话，只是略微颔首向前走着。对这侯府，我是十分熟悉的。还记得小时候风玹常常陪我在这假山上玩捉迷藏，山后有一个小洞，刚好可以容纳下我。
如今时过境迁，不知那洞是否还在？
“姑娘，还不参见世子。”身旁的婢女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眸，见风玹就站在与我一步之遥处，我不慌不乱地行了一个大家闺秀的礼，道：“承蒙世子盛情，小女子深感惶恐。”
“姑娘不必多礼，我不过是见姑娘与我一位旧人很像，便想确认一下姑娘，是否就是我那位旧人？”风玹上前一步将我扶了起来，声音还是那么温和，那么温暖，只可惜，再也不属于我了。
“世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一介风尘女子，怎会是世子的旧人？”说完，我忍住心中的喜与恨，自嘲的笑了笑。
自那日你父王攻入皇宫之时，我们便不可能了。
0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侯府过完的这一天，只不过在出来时，我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物是人非。
自那以后的许多天，他都没有再遣人来。
就在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时，他却命人给我送来了一方丝帕和一封信。
“倾儿，我知道是你，你的眼神骗不了我。当年你说不喜欢我舞枪弄棒，我便回绝了父亲，从此诗书话天涯。可是后来，我却发现，这样并不能护你一世安康。再后来，便听闻了你已经不在的消息，我便自暴自弃，折了笔杆，毁了画卷。如今，你回来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哪怕是覆了这王朝。”
那方丝帕正是当年我送他的那条，可玹哥哥，你知道吗？我想用你父王的血，来祭奠我父皇母后与皇兄的在天之灵。
04
这年，北方大旱，南方粮食价格疯长，使得饥荒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北方的乌殊一族趁乱进攻，一连攻下数十座城池。
坐在京城的皇帝闻此，气的掀翻了那最爱的棋盘。然后将丞相、六部尚书、在京的将军全部招进了御书房。一直商谈到夕阳西下，宫门落锁，才将人放了回去。
第二日，一道圣旨降到长安侯府，命风玹为威远大将军，速速领兵支援北方各地。
命令下的急，风玹来不及过多停留，便挂帅出了征。
临走前，他再次遣人送了封信给我，却只有短短六个字：“等我回来娶你。”
说真的，女人真是一个神奇的动物，我明明恨他父王恨得要死，却在收到他的信时，内心按捺不住地雀跃着。
05
出征那天，京城的大小街道上挤满了人，我站在聆风阁二楼一个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缓缓走过这条街。
我想，我的心里，自始至终还是有一个位置是属于他的吧。
十天之后，他给我传来一封信，告诉我，他已到前线，让我勿念，之后便再无信传来。
我只能从来聆风阁寻乐的那些客人们口中，得知他的半点信息。
一个月后的那个清晨，阁内的一个姐妹告诉我，风玹的驻地被敌方偷袭，风玹下落不明。
我心猛的一顿，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终是没有一点音信再传来。
一个春秋就这样过去了，北方的战事也已接近尾声。
半年前，风玹秘密传信给我，说那不过是他的一个计策，他并没有事，让我不要担心。
06
春天的风总是那么的轻柔，不疾不徐的拂过柳梢，亲吻着大地。
今日是四月十七，也是他凯旋的日子，我早早起了床，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后，便开始挑选最后一支发钗。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只九尾凤钗上，这是宫破的那日，母后送我的生日礼物。母后的慈爱与皇兄的绝望不断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头痛欲裂。
我抬手拂掉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将那只凤钗紧紧握在了手里。然后缓缓打开手，将它稳稳的插在了发间。
起身，缓步出门，迎接他回京。
我特意到这京城最大的酒楼盈凤楼订了一桌饭菜和一壶特地为他而酿的酒。
07
城门口，一身银甲白衣的风玹坐在那雪白的战马上，英姿挺拔，我仿佛听到了身旁姑娘们胸中小鹿乱撞的声音。
我在心底轻笑了一声，不过转瞬便依旧是浅笑嫣然。
他在距我不远处的一棵树旁停下，然后下马，将马拴在那茁壮的树干上，神采奕奕的走向我。
“世子，不，如今应该叫将军了，小女子备了一桌饭菜，不知将军可否赏脸？”我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的平缓，听起里似是有些漫不经心。
“倾儿所请，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惜。”风玹想也未想，便答应了我。
我领他去了我事先在盈凤楼订的那个房间，拿起那个华丽的九转玲珑壶，将酒杯斟满，一杯递与他，一杯执于我手中。
“将军英勇，许久不见，小女子敬将军一杯。”说罢，我举杯一饮而尽，眼睛却从未从他身上离开。
在酒杯碰到他唇瓣的一刹那，还是有一丝不忍从我心头一闪而过，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等一下。”
然后看着他眼里的不解，我缓缓将头偏向了一边，却见对面阁楼上有一道亮光闪过，我几乎是本能的冲向了对面，将他挡在了身后。
08
冰冷而坚硬的箭矢没入我的胸腔，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我的衣衫，疼痛与窒息感充斥在我的身体里，前所未有的难受。
我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
“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在最后一刻犹豫了？你死了，那我做的这么多努力算什么？”我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温暖，听他在耳边一声声嘶吼。
那声音，渐行渐远。
我终是没能狠心对你下手，这么多年，我还是骗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