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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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正在水盆前梳洗,闭眼往脸上泼着水,猛然身后冷风呼啸,本能抄起手杖要打。燕择将她素腕紧握,耳边轻吐道,“环郎中,无需紧张,小心大声引人来了。”她一惊,反应了反应终于说道:“哼,我道谁胆大包天,敢闯我的地盘。”戒备地抽回手,整整衣服便往屋里去了,多少从步伐中看出些轻快,“少招惹本大爷,快些滚回你的小窝吧。”

      话虽刺耳,可待这个直白单纯的少女,燕择深明她的想法,内心里嘲笑着,自然地抢先坐到床上,微微抬头瞧着英气勃勃的姑娘,斜过的角度刚巧衬出俊雅的脸型,唠起家常,“喂,柚容,这都在家了,装这么久汉子,累不累呀。”他眉梢随着言语轻轻一动,竟比千言万语来的蛊惑人心。

      “哼,我偏就喜欢他们尊我为‘真丈夫’矣,你有意见?”环柚容倒不是故意晾他,平素里这扮成男子的小郎中脾气就很骄纵似的。“行啦,少摆架子,这些天没见了,你肯定想我啦。”环柚容冷笑一声,转身又往外跑。燕择嘻嘻跟上,早猜她是于自己着迷,挑逗两句定然羞得红了颜面,哪敢给他看见?

      悄悄在她迈步时绊她左脚,捉住她右手从后转过半条弧线,自然而然揽入他燕择怀中。志得意满,倏忽中环柚容仰面冲他咯咯娇笑,不忘站稳右脚,借着二人双手相扣,将燕择向斜前方猛地甩去。终究是她力气太小,整个过肩摔可谓难看至极,好在燕择有意让她,故意腾起身子,自己就顺着力道去了,躺在地上,四目相对。

      “哼,你个登徒浪子,少耍花招骗我。”环柚容不敢再盯着燕择欣赏,对她来说,他是这世上屈指可数知道她女子身份的,却还敢如此嬉闹,毫无“授受不亲”之感,早几年当做竹马青梅之谊罢了,现下二人也成年了,可休得胡来。她怕几时自己先喜欢上他,那就遭了殃,相处这么长时候,燕择“色诱”百发百中,自己提防着中招吧。

      想到此处,她心中纠结,全瞧在燕择眼中,他兴趣寥寥,手臂覆在眼上,脑中乱作一团,终了还是觉得以少爷之事为重,稍滞片刻问道:“柚容,你可有什么消息吗?”“啊?什么?”环柚容神游天外,梳理了近来的大事,脸色煞变,“我还想提醒你呢,这就忘了。三日前,有人顶着未出的朝阳就来上书告状,——现在被官府的人暗中盘问着——我们好笑他这是搞错了对象,且不该找京兆府的吗,你却猜他是谁?”

      燕择联系天机织所言早有定论:“商金雁家的?”“哎呀呀,你说话怎么不注意分寸呢,人家好歹有爵位,怎么可以直呼其名呢。”环柚容笑道,“猜得不错,那人叫商昀榭,大约是商家的旁系,如今乌纱有三品之高罢了。”燕择一怔,唯一与他有关的无非是失火案,低声问道:“他这是翻案?”环柚容咯咯笑起来,衣襟上的流苏灵巧地动来动去,“瞧给你紧张的,好像多少干系似的。依我看他多半是想从中捞点油水罢,这种人多了去了,况且是男爵死后圣人将加封的事搁置了……”

      “不,如果想引起圣人注意,旁敲侧击便了,何必旧事重提。而且圣人无意加封,反惹得他扫兴了就是半个罪责。”燕择思虑道,“这个案子是谁定夺的?”

      “嗯……单看商夫人死状,大约是她纵火,如此将军府便草草收尾。”环柚容虽不参与此事,竟也廖有耳闻,“但放在大理寺是过不了审的,商金雁尸骨干瘪,显然不是被火烧的。准确来说,是悬案!”她若有所悟,眼中闪着兴奋。

      “悬案……悬案……”燕择嘟囔了两句,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尘灰,“难不成他想搞萧桦宴?”若是查出真相,萧桦宴可是第一失利者,案子交给他办,他却得过且过丝毫不提,那也是不大不小一个罪名了。环柚容立刻反驳道:“异想天开,要是一个死人能扳倒大将军,那我也能当尚书了!”的确,就算商金雁活着,尚且敌不过兵部尚书,死后更无法可想。

      燕择忽然挑衅似的说道:“你骗我吗,根本就没有商昀榭告状?”“哈?”环柚容一下子火了,“你不信还来问老子!”她的赤诚隔着三米开外都能感到,令燕择无法质疑,只得埋头轻叹。

      晌时,环柚容才疑问:“你怎么这么觉得呀?”燕择摊手,道:“我很惊讶你的智商怎么下降的这么快,很明显他此举是冲着少爷来的嘛,兵部尚书位置虽然重要,但萧将军是少爷的朋友这点更重要。”他顿了顿,环柚容插空说道:“你可真是,总想着六殿下,好像世上但凡跟他沾着边的都有威胁似的。”“怎么,嫉妒?”郎中只是冷笑。

      “刚开始你说要提醒我什么?”燕择道。“啊?”环柚容显然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正欲开口询问,门外咚咚的脚步声愈发紧了,她忙把燕择推出,“你快走吧,这日子不太好,还有公务在身,我不方便抽时间。”

      燕择想也无事了,得回报给燕云十六,沉默着跃入黑暗中,思索柚容的言语。她开始要提醒自己,可自己与男爵、甚至萧桦宴根本扯不上干系,何谈注意呢。唯一能让自己倒霉的无非是少爷出事,而萧桦宴没了,少爷的朋友就又削减了,势力随之。哼,燕瑁政还没有傻到用一个死人害萧桦宴,但倘若这个案子刑部着手调查——不,是一定会插上一脚。一者,朝廷的风向变了,所有人都希望巴结讨好太子,都知道忌讳燕云十六了;二者,依环柚容的表现看,她定然与此案有所勾结,说不准还亲自联络商昀榭呢。

      刑部接手之时,便是大局已定,不知还会有谁卷进来呢,自己势必护少爷周全无虞。环柚容那个麻烦的女人,心计不比自己浅多少,如今又偏向得利的一方,只是疑惑为何她还要将情况告诉自己,只是怕自己出事?先不管她了。

      紫气阁里还有琮寻、宫泠然、臣家姐妹一干人,得叫她们当心,还有常来玩的牡丹郡主,得叫少爷多与她接触才是,又燕择的亲授,不怕牡丹归入别的皇子槛内。

      将军乱定案委实无意之举,燕择敢用萧桦宴毫无曲折的脑回路担保,他却没想过他究竟为谁这么做的。等等,燕择杵在楼台上想,商金雁是怎么死的来着?噢,是悬案来着。

      若全是燕择的臆测,未免线索流露的太多些……

      啊啊,真是一股晴朗的妖风。

      环柚容整理好官服压低嗓子说道:“何如?”差使递上一封,拆开来看了两眼,郎中凑近了几分。那人道:“大人,小的告退了。”“你等着,我还有份活要你拉。”拖来几张纸刷刷书写,送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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