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嬉皮 - 草稿

开勋

“感谢你在乱世，与我同搅一锅浑水。”

“你是儿时吃药时最后一块冰糖，是睁开眼睛时厚重的窗帘，是澄澈的香槟酒，干净的白衬衫，温暖的手套，日复一日的梦想。”

“金少爷，今儿怎么得空过来？” 店里小二眼睛又眯成一条缝，随着人拉开的门帘微微弯身踏进戏园。

入眼是满园桃花，正是入春时节，春风和煦卷着花香扑鼻而来，自是心里泛起一阵高兴嘴角都忍不住挂上笑意。晃神间正盯着院角一处桃花看得出神，便被一阵儿悦耳的调子吸引了注意。

若我当时知道一眼万年，我定不会那么草率转头寻找。

阳光透过稀疏叶子洒在他身上细细碎碎的光斑，他头发软软的随着风摇摇晃晃，卷着满园桃花香，眉目清秀低声哼着什么曲儿------若我不是当即被勾了魂儿，我定听得出是哪个流派哪折戏。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偷了桃花仙子的桃花酿，不然怎叫我看一眼就痴痴醉。

我犹记得他那天穿的衣服的，一袭青衫不染世俗。可我自己像是误入桃源的莽夫，着了魔似的定在原处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动作。 他许是感觉到我太过直接的目光缓缓抬眸望我。从前我见过太多人的眼睛，或天真如孩童或浑浊如雾霭，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眸子，像是吹散雾霭的第一缕风，像是刚刚下过雨的森林，像是有满天星星的晴朗夜空。藏着风情和神秘，也藏着深不可测。

后来我看他唱戏。

水袖拂过十里洋场，步子迈得像江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又风情万种。

后来我和他吃饭，举止儒雅字里行间尽是才华，礼节得体不卑不亢。

后来我送他金银，他尽数退还说自己只求安身不求富贵。

再后来，我揽着他纤细的腰身儿逗他，说这乱世里万事皆有变数，我家生意做的虽大得罪人也多，若有天死于非命，还请不要念想。 谁知他眉头紧皱偏头不理我，再三讨好人才清清楚楚吐出几个字儿“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他也嫌我。有时没头脑的一通和人开玩笑，指着韭菜逗人说看这大葱长的好不好，他便严肃认真和我解释这是韭菜，还要数落几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他到如今也不知道，我故意惹他等他说这句话，他说这句我便能搂住他告诉他 我是五谷不分，四体倒不是不勤。

他爱看月亮，爱看拨开云雾缓缓升起的明月，他在庭下题字，在廊里乘凉，他总是念叨，等世道太平，定要去看看北平的月亮是不是也是这样。

今天他已经去世三个月十六天

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